隋紅梅終於不耐煩了,狠狠地把手裏的煙蒂扔在地上,又在腳下踩了幾下,然後向後揚了一下手臂,立刻就有四個穿著打扮一樣的小夥子從不同的方向冒了出來,其中就有剛才那位愣頭青。五個人湊在一起嘀咕了老半天,接著就氣勢洶洶地朝長江的方向衝了過來。長江知道自己在暗處他們發現不了,但心裏還是哆嗦了一下,趕緊找了個縫隙鑽了出去。

逃離了剛才的喧鬧,長江才覺得自己有些多餘,把皮夾子給她不就完了!何必弄出這麼多的事情來?這一切都是自己心裏的那種情緒鬧的,想想也真的沒有多大的意思,就是這位失主認定了自己是位雷鋒式的好人又能怎麼樣呢!現在誰還把這種虛無的東西當回事!但現在看她那個架勢,再想直接交給她也難了。

直到上了另外一條街道,長江才發覺自己這不是回老拽那裏而是在回自己的家,自從在老拽這裏常住沙家浜之後,老拽讓他每周回去住一個晚上,這個規定是有些意味的,說起來也很人性化,但長江一開始卻沒有想到,直到有天晚上他在曉莉身上做起了荒廢多日的功課才猛然意識到老拽的用意,這讓他第一次體會到老拽也有對自己的子女用心思的時候。

今天這個日子正是應該回家的日子,怪不得老拽難得地下午喊餓,這個日子老拽比他算得還要清。長江抬頭看了一下路邊的站牌,八路車正巧就從門市部門口經過。長江把手伸向褲子口袋,老拽撿來的皮夾子正橫躺在裏麵,下麵是買菜剩的零錢,他摸索著找到一枚硬幣,捏在手上在站牌下蹲了下來。

曉莉正躺在破藤椅上打盹,長江的開門聲猛然就把她驚醒了。曉莉站起來揉著眼睛問:“你怎麼回來了?”問完了才意識到這話問得有些無味,隨即就把頭扭向賣貨的窗口。窗口外擺著一些煙酒糖茶的空箱子,每個都摞得老高,下麵就是些水果幹果日用雜貨之類的商品,這些東西曉莉每天都要自己屋裏屋外地倒騰兩趟。剛開始的那段時間長江總是一早安頓好老拽,就騎著自行車趕回來幫曉莉擺出來,晚上再過來幫著收回去。後來曉莉說什麼都不讓他回來了,理由不是嫌他累,而是擔心伺候不好老拽。

門市部的生意越來越差了,一個下午隻賣掉了兩袋鹽一瓶醬油。曉莉的抱怨聲在耳朵邊上就像一隻攆不走的蒼蠅,把長江吵得煩煩的,真想趕緊回老拽那裏,但又一想自己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總要見見兒子健壯吧,健壯晚上十點才下晚自習。兩個人把貨都收進來也就差不多了,曉莉拉出車子來就要去接健壯,長江要去曉莉說他不知道怎麼走,長江說秀水二中他幾十年前就知道怎麼走了,怎麼現在反而不知道了?長江中學就在二中上的,所以對二中非常的熟悉。曉莉卻懶得跟長江理論,一邊往外推著車子一邊說:“說你不知道怎麼走就是不知道,你擰什麼!”說著還在燈影裏眨了一下眼睛。

曉莉的這個曖昧的動作讓長江有些明白了,他忽然想到曉莉曾經跟他說過的一件事情來,曉莉的一個朋友,有次在公共汽車上就看見健壯和一位年齡相仿的女孩子擠一個座位。據說現在的高中生談戀愛是個比較普遍的現象,晚報上就經常有這樣的新聞,前一陣子剛出了一個雙雙在秀水河裏殉情的事件。曉莉的堅持接送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了解孩子的情感動向,意識到這一點,長江剛才的煩躁一下子就沒有了蹤影,甭管怎麼說曉莉都是個好女人。

吃過晚飯健壯回家繼續溫習功課去了,這邊兩口子也拾掇著準備睡覺。門市部的床小,是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貨物中間搭起來的兩塊木板,過去長江獨自睡在這裏,現在是曉莉。曉莉故意攆長江回去睡,這個信號是非常明顯的,如果沒有那種想法曉莉是不會有這種舉動的,表麵上讓他回去內心是渴望他留下來,這背後的潛台詞長江當然明白,但長江卻絲毫沒有這種興致,他覺得用交公糧來喻指夫妻之間的房事真是再恰當不過了,發明這個詞的人真是天才,公糧就意味著是種必須的任務。既然是這樣,沒有興致也得要完成,誰知脫褲子的時候,那個惹禍的皮夾子突然就從口袋裏溜了出來,這麼一個鮮豔的東西橫在髒兮兮的地板上,曉莉的眼睛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哪來的?”這是曉莉問的第一句話。

“撿的。”

“撿的?那為什麼現在才說?”

“是要還回去的。一件撿來的東西馬上就要還回去了有說的必要嗎!”

長江說完這話就把皮夾子從曉莉手中搶過來重新往褲兜裏揣,由於褲子已經沒有了肢體的支撐,原來的軟塌塌的格局都被打破了,長江一時拿著皮夾子找不到深入褲兜的方向,揣了幾揣都沒有塞進去,曉莉趁勢又搶回來說:“讓我看看裏麵有多少錢。”說著就把皮夾子抓在手上打開,一下就把那一遝花花綠綠的鈔票薅了出來。

曉莉數完了,晃動著手裏的鈔票問:“真要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