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退了步,小李子說,行,我看一眼,確認一下身份就還給你。

小李子捏著我的身份證,眼神狠狠的,好像要把那個小塑料片挖出一個洞來。我問她看完沒有,還給我前她最後又看了一眼,我感覺她是在大腦裏拚命記憶什麼數字似的,看來,小李子真夠狡猾的。不過,五十多歲的人,身份證這麼長的數字,她未必記得住。

我在補償協議的右下角簽上了我的名字,小李子拿出錢,交給小杉又數了一遍,小杉交給我,說,葉子,今天,你和老賈就算兩清了,以後就是陌路人。

我說我知道的。

小李子見我把錢直接塞進包裏,說,你還是數數。

我說,不用了。

接著,小李子和小杉一前一後站起來,小杉說,我們先走了,再見。小李子則沒有回頭。

我守著她們留下的空可樂杯,坐了大約一刻鍾,然後,起身,去櫃台買了一大包薯條,回家了。

麥當勞對麵,是一處建築工地,半成品的高樓被綠防護布遮掩著。人行道上有些冷清。我用腳尖追著自己的影子,聽著單調的腳步聲。

我一直等待小李子和老賈清算的消息,可是,看到的卻是他們親親熱熱在湘菜館吃飯喝酒。那天晚上,我不顧協議規定,撥通了老賈的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我感覺手機就在老賈的手上,他大概在猶豫到底該不該接。三分鍾後,他還是接了。

什麼事?老賈說。

你們什麼時候離婚?我單刀直入,你老婆不是說處理完我們的事再找你算賬嗎?

老賈似笑非笑的語氣,說,算賬?沒有。

我說,為什麼?

老賈說,女人到這個年齡了,還算什麼賬?再說,對不起我的是她。她現在也意識到這一點,說冷落我了。

我說,我問個愚蠢的問題,假如你老婆一定要和你離婚,你怎麼辦?

老賈說,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也許單身吧。

我說,那我呢?怎麼辦?

老賈說,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怒了,沒想到老賈的嘴臉變得這麼快,我咬牙切齒:我要讓你下崗!

嗬嗬,下崗?你這個詞好像過時了。你問問鄒主任,他會讓我下崗嗎?老賈渾身輕鬆。

我不信這個世道真的什麼也不管了,鄒主任是老賈的領導,老賈搞婚外情,和外麵的女人瞎搞,不講道德,難道他真的就不管?第二天,從一大早就開始打雷下雨,我也不管不顧,向門衛打聽後,直接衝到鄒主任的辦公室,鄒主任看見我,有點兒意外,說,你怎麼來了?

我說,老賈你們單位就不管了?

鄒主任說,管什麼?他的業務挺好的,單位也沒犯什麼事兒。

我說,鄒主任,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鄒主任看了看表,說,我還有個會,你呢,勸你一句,見好就收。老賈那個協議,其實對你是有利的,人家要是不為你著想,可以讓你蹲號子。

我說,你在威脅我?

鄒主任已經從桌前起身了,他說,我去會議室了。

老賈聽說我要將三萬元錢退給他,火了,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說,我想離開高碑店。

老賈在電話那頭咳嗽了幾聲,說,回老家麼?

我說,我想去天津找我老鄉,想在那邊找點兒事做。

老賈說,那把這三萬元拿著,正好當本錢。

我說,我手上還有點錢,不想用你的。

老賈說,這三萬給你了,就是你的了。隨便你怎麼花。

我說,你想我麼?

老賈說,不想。有什麼好想的?

我說,老賈,我不想要這個錢,錢有什麼用,輕飄飄冷冰冰的。

老賈說,那你想要什麼?

我說,我想要你。

老賈說,那不可能。

我說,那你的性生活怎麼解決?

老賈說,我自己有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說,那有意思嗎?

老賈說,再不成,還有洗浴中心呢,又不貴。

我說,你就不怕得病?

老賈說,這個年紀了,有什麼好怕的。死就死唄。

我說,我現在是想死不能死,死不了。我死了,球兒也死了。

老賈說,那你就好好活著。

我說,好不了。老賈,那三萬元我退給你老婆,我還另外給她五萬。

老賈說,你到底想幹嗎?

我說,我想叫你老婆把你讓給我。

老賈說,那不可能,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要說以前,我還有這樣的想法,可你太讓我失望了,把我的名聲都弄臭了。

我哭起來,說,你原諒我好不好?以前是我錯了。

老賈的語氣冷冷的,說,原諒不了,我們回不到從前了。說完,老賈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