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比賽在一個攝影棚裏進行。這一次比賽是吹氣球。誰在規定時間內吹破的氣球越多誰就是贏者。我從幾個特寫鏡頭中看到,在劇團吹過小號的刺客很出色,他用兩手捏住氣球的嘴,憑著十足的底氣將它吹脹直到破裂,他在規定時間內吹破了37個氣球。這中間,他的臉憋紅了,脖子粗了一倍還多,脖子上、額頭上的血管、經脈就像樹根一樣隆了起來。終於,他的力氣用完了,趴在了桌子上。根據主持人的解說,刺客的成績遙遙領先。
的確,前三輪沒有一個人能超過他。可是輪到第五輪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有一個青年在同樣的時間內吹破了48個氣球。但是很明顯,這個人在吹的過程中使用了下作的手段,因為他的氣球吹到2/3甚至1/2就破裂了。這一現象最早是由觀眾發現的,但評委證明所有選手使用的氣球是統一的,並且證明該青年不存在用異物捅破氣球的嫌疑,成績是有效的。
於是現場突然有些亂了,我隱隱約約聽見了刺客的聲音,但是屏幕上沒有他的身影。我為他感到不平,同時擔心他因此情緒失控,跑上去揍人。好在比賽結束了,現場秩序沒有大亂。可是等到賽後頒獎時,衝突還是發生了:一直沒有出現在鏡頭裏的刺客突然出現了,衝上了台,手中舉著破裂的氣球碎片,似乎要揭露他的對手是用牙齒磕破氣球根部才使其提前破裂的。最後我看見兩個保安把他拉下去了。
“你們等著,我要投訴,我要告你們!你們不能這麼對我!……”刺客的叫喊像刀在玻璃上劃過。
之後很長時間,電視節目裏再沒有刺客出現。據說發生衝突後,他又去報名參賽,人家不讓他參加,他在那裏撒了一通野,結果被人圍攻打個半死。又據說他被打之後有好多天神誌恍惚,在電視台門口拉著大條幅,上麵寫著抗議的字……這樣的“據說”,難以讓人相信是真的,但是我想象得到刺客的痛苦。我想他之所以迷戀上挑戰極限的運動,除了獎金,更是為了忘卻憂愁、打發時間。因為他的生活找不到目標了。
不過,也很難說他是一個難以理喻的人。
有一天,我在豬肉批發市場遇到了老刀。老刀問我可知道前段時間刺客瘋了一樣參加比賽。
我說怎麼不知道,我也參加了兩次。
老刀告訴我,刺客近來可能有一些消沉,等到一個天氣好的日子我們去看他吧。
我說一定去。
奇怪的是雨天持續了半個多月,醬色的水到處橫流,等到雨過天晴見到刺客,刺客雖然明顯消瘦,卻不像我們想的那副樣子。他還像以前那樣很有精神地活著。石階上磕掉的門牙也補上了。
刺客說:“這幾天我也正想找你們商量事情呢,我突然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我要做一個很牛的項目。”
“什麼項目?”
“我準備組織一次全國性的大型比賽,規模超過他娘的‘挑戰吉尼斯’。”
“全國性的比賽?怎麼組織?”
“這個容易,在《參考消息》這樣的報紙上登廣告……”
“登廣告?”
“對,我們在一些報紙上登廣告,各國各地的人就會聚集到兩頭烏來……”
我突然發現,刺客變得有些愛幻想了。或者說,他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不切實際的人,隻是到了這一天我才意識到。總之,我和老刀都覺得這樣的事並非憑個人就能夠完成的。可是,刺客卻很堅持。
刺客說:“那我們就退其次吧,我們在兩頭烏舉辦一屆馬拉鬆比賽,你們看怎麼樣?”
我和老刀接受了這個提議。
離開白龍橋,老刀說:“如果這次活動能掙到錢,我們把錢都存起來,交給刺客用來生活,他也該有個家庭了。樂隊嘛,咱不弄了。”
我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就這樣,我們三個開始積極地投入到這個馬拉鬆比賽的籌備中,因為有了奮鬥目標,似乎,生命之中又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我們擬了一則啟事寫在紅紙上,到處張貼。
我們遊說一些單位和學校,希望他們參與比賽。
我們還遊說不願跟我們交往的雨塵在《兩頭烏晚報》上刊登一則本市即將舉辦馬拉鬆比賽的消息。此時,雨塵已經從作協調到報社做副刊編輯,他不但胖了,腰杆直了,身邊還圍滿了文學女青年。
雨塵說:“你們幾個還是好自為之、好好過日子吧,這樣的比賽死掉一個兩個夠你們受的。”
我說:“閉上你的烏鴉嘴,別放屁。”
雨塵說:“你還不知道嗎?任何一屆馬拉鬆賽事沒有政府的支持是沒有辦法舉辦的。你們這樣做等於非法聚眾,鬧出事情來可別牽扯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