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蘇

我寫的這兩個研究生,一個是我指導的,還有一個也是我指導的。我把他們這樣分開說,是借鑒了魯迅先生的手法,他在《秋夜》中寫兩株棗樹時是這麼寫的:“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我們這些所謂的學者,無論說話還是寫文章,都喜歡引經據典,注明出處,羅列一長串參考文獻,以此顯示自己有學問,同時嚇唬那些沒讀過書的人。

這兩個研究生雖說都是我指導的,但指導時間的先後卻有所不同,一個從一開始就是我指導的,還有一個是中途轉過來由我指導的。這個時間之差非常重要,它的作用和意義在後麵的文章中將逐步顯現出來。

兩個研究生還有一點不同,那就是他們的性別不一樣,一個是男的,還有一個是女的。這一點構成了他們的資源區別。如果他們兩個都是男的,或者都是女的,那我這個文本就無法構建了。

那個男的姓水,叫水向東;那個女的姓藍,叫藍天。中國人取名字,大都是有個來龍去脈,我想這兩個研究生的名字也不會例外,因為它們讓我輕而易舉就想到了從前讀過的兩部長篇小說,一部是《水向東流》,一部是《藍天誌》。如果要去考證的話,我斷定給他們取名字的人肯定受過上述兩部作品的影響。

水向東和藍天是在一年以前同時考到我們這所大學攻讀碩士學位的。一說到碩士,我就忍不住要說上幾句題外話,千萬不要覺得考上碩士有多麼了不起,就是考上了博士,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說句不該說的話,現在考碩士和考博士,比當年考初中考高中還要容易。碩士和博士的水平也差,比解放初期的初中生和高中生強不了多少。當然不是指所有的,也有少數是貨真價實的。

他們兩個人都學比較文學。說到比較文學這個詞兒,我就感到莫名其妙,雖說我是吃比較文學這碗飯的,但我至今也沒搞明白比較文學是個什麼文學。說古代文學和現代文學,說中國文學和外國文學,這些都還說得過去,可比較文學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呢?我想,最先提出這個概念的人恐怕也說不清楚。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眼下提倡標新立異,誰頭腦發熱了,誰心血來潮了,誰神經出毛病了,都可以創建一門學科,然後吆五喝六,出人頭地,爭名奪利。

所幸的是,這兩個研究生,無論是水向東,還是藍天,都天生聰明、腦袋靈光、智力非凡、悟性超人。他們在很多領域都能無師自通,曲徑通幽,左右逢源。我經常感到自己指導他們有點兒力不從心。從某些方麵來說,他們的知識和能力已經遠遠地超過我了,簡直可以反過來對我進行指導,我應該拜他們為師才是。不過,對此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慚愧,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韓愈在他的《師說》中早就說過:“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還有一個叫荀子的,他在《勸學》中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個比喻用在我和這兩個研究生身上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按照學校研究生院出台的新規定,碩士研究生進校伊始是不指派導師的,學習半年以後才選擇導師。當然導師也可以在學生選擇的基礎上選擇學生。我說上麵這段話的意思是,水向東和藍天剛進校那幾個月,我誰也沒有指導,他們那會兒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不過,藍天一進校我就注意到了她,她臉蛋漂亮,身材苗條,打扮得特別時尚,在新一屆研究生中顯得鶴立雞群。說出來有點兒不好意思,第一眼見到藍天,我就想當她的導師了。我這個人喜歡實話實說,像藍天這麼出眾的女孩子,哪位男老師不想指導她呢?

令人遺憾的是,藍天後來卻沒有選擇我,她在意向書上填了我們教研室的鞏竹副教授。得到這個不幸的消息,我一下子傻了眼,兩顆眼珠像兩枚牛黃上清丸卡在眼眶裏半天動不了。這個結果是我沒想到的,其實我在這之前對藍天是有過暗示的。有一次在教學樓門口碰見藍天,我攔住她打了一個精彩的比喻。我先問藍天,你猜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是什麼感覺?藍天自信地說,亭亭玉立,國色天香?我搖搖頭說,不對,就像一個非常饑渴的旅行者突然在沙漠上看見了一個水淋淋的蘋果!藍天對我這個修辭很欣賞,當場就伸出一個大拇指誇我說,你太有才了!我知道藍天這話不是原創,她是借用了宋丹丹和趙本山的小品台詞。

聽說藍天選擇鞏竹當導師後,我感到無比沮喪。一連好幾天,我都失眉吊眼,無精打采,像吃了過期的泡菜,心裏酸溜溜的。更加嚴重的是,我居然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幾天時間瘦了好幾斤。

水向東說起來是個其貌不揚的人,矮小,幹瘦,長得尖嘴猴腮,考研的成績排名也不靠前,所以我當初壓根兒就沒想過要指導他。然而,水向東卻是一開始就選擇了我,並且態度十分明確。本來每個學生都可以在意向書上填兩個老師,一個作為備選,但水向東卻在兩個格子裏都填著我的名字,很有一點兒非我不選的意思。這讓我多少有點兒感動。正因為如此,雖然這之前我沒考慮過他,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當了他的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