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陰陽思想(21)(1 / 3)

你,女人,不要和我講哲學,我不懂哲學。我勸你也不要希望你腦中有百“論”、千“說”、億萬“主義”,那由他“派別”,辯來論去,逃不出雞子方圓的爭執。縱使你能證出雞子是方的,又將如何?你還是給我講講音樂好。近來造了一闋《暖雲烘寒月》琵琶譜,順抄一份寄給你。這也是破了許多工夫造得來的。

複 真 齡

不能投遞之原因——真齡去國,未留住址。

自與那人相怨後,更覺此生不樂。不過舊時的愛好,如潔白的寒鷺,三兩時間飛來歇在我心中泥濘的枯塘之岸,有時漫涉到將幹未幹的水中央,還能使那寂靜的平麵隨著她底步履起些微波。

唉,愛姊姊和病弟弟總是孿生的嗬!我已經百夜沒睡了。我常說,我底愛如香冽的酒,已經被人飲盡了,我哀傷的金罍裏隻剩些殘冰底融液,既不能醉人,又足以凍我齒牙。你試想,一個百夜不眠的人,若渴到極地,就禁得冷飲麼?

“為愛戀而去的人終要循著心境底愛跡歸來”,我老是這樣地顛倒夢想。但兩人之中,誰是為愛戀先走開的?我說那人,那人說我。誰也不肯循著誰底愛跡歸來。這委是一件胡盧事!玉為這事也和你一樣寫信來嗬責我,她真和她眼中底瞳子一樣,不用鏡子就映不著自己。所以我給她寄一麵小鏡去。她說“女人總是要人愛的”,難道男子就不是要人愛的?她當初和球一自相怨後,也是一樣蒙起各人底麵具,相逢直如不識。他們兩個複和,還是我底工夫,我且寫給你看。

那天,我知道球要到帝室之林去賞秋葉,就慫恿她與我同去。我遠地看見球從溪邊走來,借故撇開她,留她在一棵楓樹底下坐著,自己藏在一邊靜觀。人在落葉上走是秘不得的。球底足音,諒她聽得著。球走近樹邊二丈相離的地方也就不往前進了。他也在一根橫臥的樹根上坐下,拾起枯枝隻顧揮撥地上底敗葉。她偷偷地看球,不做聲,也不到那邊去。球底雙眼有時也從假意低著的頭斜斜地望她。他一望,玉又假做看別的了。誰也不願意表明誰看著誰來。你知道這是很平常的事。由愛至怨,由怨至於假不相識,由假不相識也許能回到原來的有情境地。我見如此,故意走回來,向她說:“球在那邊哪!”她回答:“看見了。”你想這話若多兩個字“欽此”,豈不成這娘娘底懿旨?我又大聲嚷球。他底回答也是一樣地莊嚴,幾乎帶上“欽此”二字。我跑去把球揪來,對他們說:“你們彼此相對道道歉,如何?”到底是男子容易勸。球到她跟前說:“我也不知道怎樣得罪你。他迫著我向你道歉,我就向你道歉罷。”她望著球,心裏愉悅之情早破了她底雙頰衝出來。她說:“人為什麼不能自主到這步田地?連道個歉也要朋友迫著來。”好了,他們重新說起話來了!

她是要男子愛的,所以我能給她辦這事。我是要女人愛的,故毋需去瞅睬那人,我在情誼底道上非常誠實,也沒有變動,是人先離開的。誰離開,誰得循著自己心境底愛跡歸來。我哪能長出千萬翅膀飛入蒼茫裏去找她?再者,他們是醉於愛的人,故能一說再合。我又無愛可醉,犯不著去討當頭一棒底冷話。您想是不是?

給 懷 霄

不能投遞之原因 ——此信遺在道旁,由陳齋夫拾回。

好幾次寫信給你都從火爐裏捎去。我希望當你看見從我信箋上出來那幾縷煙在空中飄揚的時候,我底意見也能同時印入你底網膜。

懷霄,我不願意寫信給你的緣故,因為你隻當我是有情的人,不當我是有趣的人。我嚐對人說,你是可愛的,不過你遊戲天地的心比什麼都強,人還夠不上愛你,朋友們都說我愛你,連你也是這樣想,真是怪事!你想男女得先定其必能相愛,然後互相往來麼?好人甚多,怎能個個愛戀他?不過這樣的成見不止你有。我很可以原諒你。我底朋友,在愛底田園中,當然免不了三風四雨。從來沒有不變化的天氣能教一切花果開得斑斕,結得磊珂的。你連種子還沒下,就想得著果實,便是辦不到的。我告訴你,真能下雨的雲是一聲也不響的。不掉點兒的密雲,雷電反發射得彌滿天地。所以人家底話,不一定就是事實,請你放心。

男子願意做女人底好伴侶、好朋友,可不願意當她們底奴才,供她們使令。他願意幫助她們,可不喜歡奉承諂媚她們,男子就是男子,媚是女人的事。你若把“女王”、“女神”底尊號暫時收在鏡囊裏,一定要得著許多能幫助你的朋友。我知道你底性地很冷酷,你不但不願意得幾位新的好友,或極疏淡的學問之交,連舊的你也要一個一個棄絕掉。嫁了的女朋友,和做了官的男相識,都是不念舊好的。與他們見麵時,常竟如路人。你還未嫁,還未做官,不該施行那樣的事情。我不是嗬責你,也不是生氣,——就使你侮辱我到極點,我也不生氣。我不過盡我底情勸告你罷了。說到勸告,也是不得已的。這封信也是在萬不得已的境遇底下寫的。寫完了,我還是盼望你收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