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仔細盯著他的臉,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隱藏著的心思,很久之後才唏噓說道:“他已經認罪伏法,你也不必耿耿於懷。朕欽定的逆謀重案鐵證如山,確實是他當年對不起你,這麼多年了你就釋懷吧。”
天帝的聲音溫和可親,仿佛還有淡淡的無奈和悲哀,卻像一陣寒冷的風,從敖恪禮身上卷走最後一點溫度,他顫抖地匍匐在地上,仿佛接受不了這個說法一樣,整個人一下子頹然而憔悴。
天帝突然笑了:“朕還是喜歡你這個樣子,有什麼就問,不藏著掖著,很好,正是純臣的典範。”話語中難以覺察的帶了一絲愉快的意味。
空中仿佛灌滿了水銀,沉重的壓力從各個方向每一個毛孔往身體裏麵鑽去。敖恪禮被那種無形的壓力逼得快要倒下,背上仿佛背著整座大山,膝蓋處生生要斷裂一般疼痛,後背被汗水濕透,但他還是紋絲不動。片刻之後,突然風淡雲清,全身的重負一掃而空,周遭的景物又清晰可見,他不著痕跡地舒了一口氣。
天帝欣賞的讚許道:“看來這麼多年你並沒有荒廢,你那個西海的侄子還是比你差遠了。”
“回來吧,曦兒就要大婚了,他大婚之日,便是立儲之時。朕需要忠誠的你來護衛他。”
立儲?!護衛他?!
敖恪禮的心仿佛被撕裂之後又撒上海鹽,痛得讓他說不出話來,他狀若無意的問道:“陛下要為王子娶哪家女子?”
我要殺了她!
天帝含笑看著恭謹跪在地上的敖恪禮,他是一柄鋒利的好劍,是龍族精心培育出來的世家子弟,出身高貴、為人能幹、意誌堅強、不然東海這麼多年怎麼都不肯放棄,便是自己也覺得不用太浪費了,可惜他還有骨子裏麵的忠誠,與他的兄長完全不同。但是,這份死心眼,倒也招人喜歡,也許淬煉一下,忠誠還是忠誠,卻可以改換門庭。
天帝臉上浮現高深莫測的神情,:“說起來愛卿還曾經見過,就是在梅花山被你困住的那個女子。”
敖恪禮心中一顫,隨即驚愕的說道:“那女子不過是珞珈上神的侍者,況且她與同行人感情深厚,關係非比尋常。”
天帝微微笑道:“愛卿不是說過,他命不長久了麼。”
天帝將鬥笠遠遠甩開,鬥笠在雲霧中飄蕩了很久,也沒有聽到落地的聲音。天帝的身影越來越高越遠,敖恪禮全身戰栗的聽著他飄渺於雲端的話:“朕意即是天命,絕然不可更改,愛卿好自為之,不可做不忠之臣。”
很久很久之後,敖恪禮才緩緩站起身,霧氣打濕了他的頭發,在發梢凝結成細小的冰珠,他遙遙望著東方天際的第一縷霞光,臉上有一種斬釘截鐵九死不悔的神情,眼神肅殺而又陰冷。
天命?!你的一念之間,多少人的命運被硬生生的扭轉,這滄海橫流的天上人間,都不過是被你手指撥弄的棋盤,可是,萬眾敬仰的至尊帝皇,就算是你也不能掌握所有的天機。當我見識過比你更炙烈的光芒之後,誰也不能讓我拋棄他,我的忠誠,永遠隻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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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層雲霄上,飄渺無蹤的南天門外,團團白色流雲中,花白胡須的太白金星正翹首以待,見天帝麵帶喜色上來,忙趕上前行禮問道:“陛下,可是有好消息了。”
天帝一邊疾速邁上台階,一邊瞥他一眼:“你個老兒急什麼,朕還要拿磨刀石試煉一下他,就算是好劍,荒廢了這麼多年,用起來總不那麼趁手。磨一磨才知道劍心究竟是偏向那裏的。”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臉上浮出淺淺的得意笑意:“一把廢劍,若是好好用磨礪得可不止一個人。”
太白金星真心誠意的奉承道:“陛下英明,也隻有陛下才能明察秋毫,梅花山那丁點異動,微臣可想不到廣平王身上。”
天帝微微一笑:“能讓塗山一族緘默不語的,有幾個人?!”
塗山?!
仿佛有人在柔柔的唱“候人兮猗”,聲音清亮而婉轉,在幽靜的暗夜中響徹於塗山腳下,那倚門而望脈脈含情的賢妻,獨立撫養兒子十八年的良母,為了三顧家門而不入的夫君,而默默承擔起家庭重任的賢惠女子,如今在那裏......
太白金星自治水時候就跟隨了天帝,是天庭中碩果僅存的老臣了,對於過去的事情知之甚詳,突然聽到這個在天庭忌諱提起的地方,不由得一愣,天帝也覺察到失言,惱火的說道:“朕出來可有人察覺?”
太白金星忙道:“無人察覺,天後娘娘又去珞珈上神那裏了,現在還沒有出來。元曦殿下去了操練場,與光王一起切磋武藝。”
天帝聞言冷冷一聲:“無用!”台階上的身形已經化做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