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杏花雨》
第106章
作者：張漢九
太陽落山，鳥兒歸巢，夕陽殘留半張焦黃色的臉。
好像下潮氣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股細微的，但是又能讓人陶醉的秋之馨香。
大海媽抬頭看看天空，幾顆星星顫巍巍的，不厭其煩地眨著它們不太明亮的眼睛。“還有最後兩袋西瓜需要背到地頭去，不能讓它們在地裏過夜。”她一邊想著，一邊加快了腳步。遠處的西瓜好像進入沉睡狀態，半清晰半模糊的，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生動具體。終於幹完了，她擦一把額頭的汗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大海媽拖著疲憊的身子，到會計處結了帳，一共五十六塊八毛。同來結賬的還有本村的小尹，她結了五十四快二毛。小尹看著大海媽手中的錢，打趣似的說：“嬸子，你這樣拚命幹活掙錢，準備娶兒媳婦用吧？”
“上哪兒娶兒媳婦去？大海才上高中。”大海媽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推自行車。
“嬸子，還瞞啥？我又不是那樣的人，專去壞人家的事兒。”小尹騎上自行車，緊蹬幾下，追上大海媽，繼續聊著剛才的話題：“前天和大海下地打藥的那個女孩，叫……，叫什麼來著？”小尹一本正經地想了一會兒，猛然醒悟似的說道：“哎！我想起來了，叫陳秋豔。對，是叫陳秋豔，你看我這記性！她不就是您兒媳婦嗎？還是城裏的女孩漂亮，長得水靈。聽說那天晚上她都沒回城。咱莊誰不知道。”
“沒有的事！她是大海的同學，說是來農村體驗生活，收集什麼，什麼創作素材。做啥用的，我不知道，也不懂得。都是年輕人的事兒，我懶得問。”
“嬸子！您的話，說給閻王爺聽，鬼都不相信！”小尹稍停片刻，又說：“嬸子，您還別說，這事兒還真有點玄乎，城裏的女孩，願意嫁到咱農村來嗎？就是她願意嫁，那得拿多少彩禮錢呀？這事兒，您還真得考慮考慮。”
“沒有的事，我考慮啥。”大海媽下了自行車，對小尹招呼說：“我到家了，到我家坐會兒。”小尹留下一句話：“不了！嬸子。”然後飛馳而去。
大海媽回家之後，迅速收拾收拾，吃罷飯，洗完澡，看一會兒電視，便睡了。第二天早早起床吃飯，之後下地摘西瓜去了。這樣子持續了兩天時間。
兩天之後的黃昏時刻，大海媽結完賬，推著自行車剛要離開的時候，振華叫住了她。“劉嫂別慌走，我給你說個事。”
“振華，啥事呀？”
“劉嫂，實在不好意思，你明天不用來了！”振華撓撓頭，很難為情地說。
“為什麼呀？你看地裏的瓜熟的，不抓緊時間采摘，會爛掉的！”大海媽著急地說。
“劉嫂，這不關你的事。我也是沒有辦法，明天就別來了。”
“為什麼呀？”
“對不住了，劉嫂！你請回吧！”
大海媽騎著自行車，懶洋洋地走在漸昏漸暗的歸途上。她的身子微微顫栗，她的眼前一片潮濕。越是走近黑夜，她心裏越是迷茫。到處都是她無法理解的“迷”，到處都是她無法逾越的“障”。她什麼都看不見，她什麼都弄不明白。明明是形勢一遍大好，明明是山下彩旗飄飄，明明是自己毫無過錯，明明是他們需要勞工，然而她偏偏不受待見，她偏偏找不到活做。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想哭，想放聲地哭，然而她沒有！
她回到家，有氣無力地打開房門。
她拉開電燈，燈光頓時照徹四壁。她看著振軒的遺像，覺得他在對自己笑。他的笑，對她而言，是激勵也是鞭策；她看到貼滿屋子的獎狀，獎狀是兒子實力的見證，兒子需要她，更需要這個家；她看到散亂擺放的各種字帖，它們都是振軒的東西，現在成了兒子的寶貝，裏麵潛藏著他們爺倆無限的希冀。她默默地坐在聯椅上，漫無目標地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中，她走進了夢鄉。對她來講，時間已經不重要了。
幾個肥碩猛蚊，圍著她轉來轉去，但是終究沒有忍心吵醒她。
她太累了，尤其是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