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炫走後,張府似乎很快又恢複了往日的繁華和熱鬧。
正院裏太夫人正半眯在軟榻上,福兒蹲在下麵拿著美人錘輕輕地捶著腿;旁邊坐著梅氏和劉氏,她們一邊吃著瓜果一邊津津有味地欣賞著屋子中央兩個說書姑娘的彈拉說唱。這兩個說書的姑娘是張二老爺為防止太夫人抑鬱悲傷過度,特地請來給母親開懷解悶的。說書姑娘圓潤嘹亮的歌聲,隨風忽有忽無地飄到東院。
東院裏靜悄悄地。
愉姐兒在惠姐兒的屋子裏一邊做針線一邊憤憤地抱怨,“二叔真是過分,我們父親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叫上這些戲子來取樂!也不想想過去他生意上遇到麻煩都是誰幫他出麵擺平的!”
惠姐兒正整理著書本,聞言微微一怔。是啊,自己娘兒幾個臉上的眼淚還沒幹呢,他們就像沒事的人一樣尋樂起來,心裏還真有些不自在。但是她依然平靜地說道:
“母親讓我們關起門來過日子,院子外麵的事情咱們也不用理會。三年後父親就會回來了,到時侯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關起門來過日子?那悅姐兒還不是天天往花園跑,過兩天你又要去王府念書,說到最後還不是隻關她這個庶女。愉姐兒越想越不高興,一不小心手指竟被戳了一針。
是啊,沈氏一心想關起門來過平靜的日子,但是世間麻煩總是不請自來的。
午飯就擺在沈氏的正房裏。沈氏的臉色依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窩深陷,嘴唇幹裂出了幾道細小的口子,整個人都有些虛浮、頭重腳輕,但她知道現在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或在明處或在暗處地盯著自己,她不能倒下。
沈氏沒有什麼胃口,但她仍然和藹地對三個女兒說道,“這菜看著不錯。”說著就先拿起調羹舀了一勺雞湯——惠姐兒、愉姐兒、悅姐兒也開始動筷子。
沈氏喝了一口雞湯,隨即皺起眉頭,然後實在忍不住地又吐了出來,一旁的春兒趕忙拿了帕子替她擦嘴。
“母親?”惠姐兒不安地望著母親漲得發紅的麵孔,“雞湯不合胃口嗎?吃點清淡的?”
沈氏木木地坐在那裏,長長地吸著氣、再重重地吐出來。她緊緊地握著調羹,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悅姐兒也舀了一勺雞湯,隨後也立即吐了出來,叫道,“啊——好鹹!這是什麼雞湯?難吃死啦!”
沈氏臉上的紅暈漸漸淡去,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眼睛裏已經含著淚花,她顫巍巍地站起來,一聲不吭地回房去了。她的背影單薄而又孱弱,仿佛隨時都可能倒下去。
惠姐兒望著母親的背影鼻子發酸,拿起調羹狠狠舀滿一勺雞湯,一口喝下去,又苦又鹹——一直從嘴裏苦到心裏。
現在連三房都欺負到她們頭上了,愉姐兒憤憤不平地放下筷子,“這種湯也端來給我們喝!你說三嬸這是什麼意思?咱們父親被貶謫,她就這樣欺負咱們嗎?他們都以為我們現在無依無靠,任由她們踩踏嗎?大姐,你現在就去找祖母評評理去!”
“對,姐姐,我們找祖母評理去!”悅姐兒也同仇敵愾、摩拳擦掌地叫道。
去找祖母評理?想必這會兒大夥都在祖母跟前湊趣兒,拿著這樣一件不大不小、不尷不尬地事情去找祖母評理,即使贏了,長房就有麵子了?惠姐兒緩緩地搖搖頭,若真鬧得人盡皆知,長房必會成為眾人的笑柄,到時那些人隻怕會踩得更厲害。
惠姐兒平靜地望著兩個妹妹,“三嬸一向端莊賢惠,她為什麼要這樣刁難我們呢?雖說人情冷暖,但三嬸畢竟出自書香門第,行事絕不至於如此淺薄粗鄙。”更何況,母親還曾在三叔開藥材鋪子的事上出過大力。
愉姐兒剛要反駁,惠姐兒接著又道,“依我看,三嬸雖然掌著廚房,但這事未必就一定是三嬸做的。”
“姐姐,那是誰做的?”悅姐兒睜大眼睛問道。
惠姐兒搖搖頭,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