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的正院裏,張太夫人額頭戴著金銀雙喜紋紫色抹額,身穿深紫壽字華服,正襟危坐在上首。下麵坐著她的長女張熒和三個兒媳婦沈氏、劉氏和陳氏。
大夫人沈氏生得天生麗質,但眉目間難掩憔悴病色,她對上首的婆婆娓娓說道:“豫王妃昨日使人來說,王府請了當代有名的女才人衛夫人教她家的榕郡主讀書習字,問我家惠姐兒可願意一塊兒過去?小姊妹在一起讀書也熱鬧些。”
惠姐兒去與王府陪伴郡主讀書,還有當代名師授課,真是件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兒。這件事兒落在張太夫人眼裏自然是張家的麵子大,即便是豫王府也有心交好。而自己就是張家的一家之主,她心裏另有一番算計。因此,張太夫人並不忙著應答大媳婦,而是端起青瓷茶盞,慢悠悠地淺飲了兩口。
三夫人陳氏首先莞爾笑道:“這是豫王爺賞識大伯的高風亮節,這樣的好事兒才會落到咱家!”沈氏的丈夫,張府的大老爺張炫乃當今工部尚書,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朝野聞名。
二夫人劉氏心裏一咯噔,前兩年張家為了她的誌哥兒開蒙是特地請了兩個出色的西席先生的,長房的姑娘如果到豫王府讀書,豈不是比她的誌哥兒還有臉麵,她心裏首先就不樂意。於是劉氏連忙勸道:“惠姐兒不過是個女兒家,自古女人無才就是徳,那些文學典章都是男人的事,做姑娘的會女工和廚藝就足夠了,大嫂何必送侄女去王府遭這份罪!”
大姑奶奶梅氏眼露不屑,心裏暗暗譏誚:“真是個沒見識沒眼色的蠢婦!豫王妃都開口了,你還攔得住擋得了?這是去王府讀書呢——吆——若是我的寶兒也能到王府讀書該多好!”想到這裏梅氏心頭雀躍,雙眼發光。
沈氏見婆婆沉吟不語,忖度著婆婆也是不喜女孩兒讀書識字,就又說道:“王妃說了,豫王爺還特地請了宮裏的方嬤嬤來教榕姐兒規矩,方嬤嬤原是太**裏伺候過的,在宮裏可是極有名;還請來蘇州的‘第一針’甘家的甘繡娘教刺繡;杭州燕塢茶園的鞠大姑教授茶藝,她們的手藝都是出類拔萃的,這麼好的機會若是錯過了就太可惜了。”
沈氏一席話眾人聽了都暗暗動容,大家不約而同地都看向太夫人。
張太夫人這才緩緩放下杯盞,慢悠悠地說道,“大媳婦,自從你生了悅姐兒之後,身子就沒好利索。前年那胎又落下一到冬天就頭疼咳嗽的病根,瞧瞧這身子骨一陣風兒就能把你給吹走了。偏偏廚房裏的事情既多又雜,最是煩人。我思量著還是讓你大姐先幫著料理段日子,你好生歇息,把身子骨養好了,我也早日抱上長房嫡孫。”
沈氏聞言一震,脊背雖然依舊挺得筆直,嘴唇卻失了血色。兩年前的冬天,她拚著性命生下一個男胎,但沒過三天就夭折了。自己悲痛過度,落下頭疼咳嗽的病根。雖然自己沒有兒子,但丈夫有三房姨娘,香姨娘的愉姐兒比悅姐兒還長兩歲,已經九歲了,現在綠姨娘的肚子也開始鼓起來。饒是如此,婆婆對她依然心存芥蒂,橫豎看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