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菲(1 / 2)

雪花如同俏皮的精靈,和著風輕盈灑脫的節奏,在空氣中歡快地舞蹈。雪花爭先恐後地撲向明亮的窗戶,好奇地趴在玻璃上看向那些因為害怕自己的捉弄而躲藏起來的人。點著火爐的室內絲毫感受不到大雪帶來的嚴寒,擦去窗戶上的霧氣,一個銀白色的城邦映入眼簾:房屋慵懶地裹著棉被,悠閑地吐著煙圈;樹木在聖誕假期胡吃海喝,白胖胖的,像奶油布丁一樣微微晃動;遠處的美第奇城堡在銀白色的世界裏保持著自己數百年不變的灰暗,那些尖尖的塔樓怕是最輕巧的鳥兒也站不住,而積雪似乎也無法完成這個任務。這一抹灰暗卻如此醒目,貓頭鷹城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忽視它。

伏特·卡福的目光回到學院前地道路上,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在大雪之前上山了。從山腳到學院是一段陡峭的台階,車馬無法通行,所以無論多麼尊貴的身份,都隻能自己步行上來。白色的山道上有一個正艱難前行的紅色身影,雪花依然是剛剛那樣古靈精怪,這個小小的身影剛踩出的腳印很快就被雪填實、抹平,而前麵的台階上已經有別人經過後結起來的冰,這些冰陰險地掩藏在厚厚的雪下麵,讓這個紅色的身影不斷地摔跤。今年,因為女王在平安夜晚宴上的“一時興起”,全國的公學開始接收女學生。這個命令一出,全國上下的一片嘩然,但是想到女王背後那個強大的影子,很快這些聲音都自動消失了。伏特的耳朵靈敏地動了一下。“卡福老師。”一個恭敬地聲音在門外響起,“開學典禮就要開始了,校長先生讓諸位老師到大廳就坐。”“好的,知道了。”他望向那個不斷摔倒又不斷爬起來的學生,若有所思。

學院塔樓上時鍾的分針不緊不慢地足足走了三圈,菲終於滿身是雪地從山腳爬到了學院的門廳。用“爬”這個字再貼切不過了,因為菲現在感覺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在隱隱作痛,一路上山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有幾次還差點滾下山去。自己吃點苦頭不算什麼,隻是可惜了媽媽給她做的新衣服。菲努力地想拍去自己身上的雪和泥,她可不想自己這狼狽像被人看到,更不想就這樣參加開學大典,可是於事無補。一拍才發現身上不少地方濕答答的,褲子的右邊膝蓋處還破了一個洞。菲沮喪地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裏,無助地看著地麵華貴的大理石拚花,她想哭,想家,想媽媽。就在她的啼哭聲已經到了喉嚨眼的時候,大廳的門再次被推開,凜冽的寒風一下將她凍得直哆嗦。三個小時的“有氧運動”已經讓她的貼身衣物濕透了,剛剛一直在活動感覺不到,現在被風一吹,噴嚏把鼻涕和眼淚一起帶了出來。菲絕望地想:完了,丟人丟到家了。一行人快步走了進來,門很快被關上了,皮靴和石質地麵接觸的聲音迅速接近。菲根本不敢抬頭看來人是誰,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些人會突然停下來看自己。倒黴了一天的她終於如意了一回,這些人根本沒有做任何停頓,皮靴的聲音漸行漸遠,似乎徑直往禮堂方向去了。

待腳步聲完全消失,菲才如釋重負地抬起頭,掏出手絹清理起鼻涕和眼淚。待她好不容易收拾得像樣點,學院的廊柱間已經飄蕩起一個莊嚴的男聲——開學典禮開始了。菲往禮堂方向挪了挪,想聽聽看在說些什麼,但那個聲音講得很簡短,她隻聽到幾個模糊的詞語,接著就是參差不齊的掌聲。菲歎了口氣,看來開學典禮自己是注定要錯過了,不過現在宿舍和班級都沒有分配,自己也無處可去。掌聲消散之後,門廳裏又恢複了安靜,隻偶爾聽得到風穿過門窗的縫隙發出的尖嘯。片刻之後,禮堂方向再次傳來男性的聲音,這個聲音一下抓住了菲的耳朵,顯然這座建築是經過精巧的設計的,禮堂外的回廊一定是有擴音效果,隔得這麼遠雖然還是聽不清具體的內容,但是這個人洪亮的聲音和均勻的語速,都能讓人感受到他的自信和教養,最要命的是他那略帶沙啞的嗓音,菲感覺自己就快融化在這聲音裏了。菲的聽力提升到了從娘胎出來之後最高的水平,不願放過這個聲音說的每一個音節,她甚至奇跡般地聽懂了一個句子:願紫羅蘭開滿大地。然而門廳裏聽懂這個句子的並不隻有菲,菲驚恐地發現身後竟然有輕微的響動,而且絕對絕對不是風聲!難道是鬼!菲小時候聽奶奶說過,這種古老的房子每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都有鬼魂在到處遊蕩……

菲戰戰兢兢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一點一點地轉身,似乎這樣身後的“鬼魂”就不會襲擊她了。學院恢弘大氣的大理石地麵,聳立的石質廊柱和拱門,把門廳的屋頂構造得如同天國一樣深邃高遠,然而這一切在暴風雪降臨的夜晚,都無從表現。菲看到的是窗戶外的群魔亂舞般得風雪和門廳兩側微微搖曳的燈光一起表演的恐怖舞劇,黑色的影子在大理石地麵上扭曲搖擺,那些複雜的拚花被撕扯成一張張變形的臉孔,加上穿梭門洞和廊柱之間的詭異聲音,似乎隨時都會有青麵獠牙的惡鬼撲出來。終於,似乎經過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菲轉過身來,貼著菲麵前廊柱,倚靠著一個纖長的身影——繡著精致花紋的皮靴,做工精細的皮褲,係在腰帶上沒有任何裝飾的劍,翻起領子的短皮夾克。菲的第一反應是長舒一口氣,還好,是個人就好。在她盤算著怎麼開口打招呼的時候,她才注意到這個人地臉,一頭本應十分帥氣的黑色齊耳短發,卻有著垂到眼睛的長劉海,即便這樣也無法遮掩那雙迷人的大眼睛,再往下,高挺的鼻梁和不苟言笑的嘴組成了頗為嚴肅的麵部表情。如果不是胸前那無法忽視的凸起,菲就快把她當成一個脾氣古怪的公子哥了。“你好,我是今年新入學的菲,請問您怎麼稱呼?”想必自己剛剛的狼狽像已經被看光了,菲恨不得有個洞讓自己鑽進去。“菲?能告訴我你的全名嗎?”那人比菲幾乎高出一頭,站直了更顯得身材纖長勻稱。菲意識到她是在問自己的姓氏,即使她的聲音很溫和,菲仍感覺受到了侵犯。在貓頭鷹城裏,隻有貴族才會有與生俱來的姓氏,偶有做出傑出貢獻的公民會得到國王或女王的恩賜,被賜予一個姓氏而福澤後人。而像菲的家庭雖然經過幾代的聰明經營,勉強依靠家資殷實進入了上流社會,但因為沒有古老高貴的姓氏,從小菲沒有少受別人的白眼。菲拚命努力考進了學院,看來還是無法擺脫出身的陰影,這太不公平了!兩個人麵對麵站著,半晌沒說一句話,這樣尷尬的沉默並沒有讓那人的表情有絲毫的變化,即使菲倔強到已經有些失禮地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