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桅帆船犁開深藍色的海麵,兩道白色的浪花從船身兩側飄蕩開去,如同泡沫組成的白色飄帶。船首的美人魚雕刻旁,並排站立著兩個年輕人,他們衣著華麗,儀表堂堂,兩個年輕人年紀相仿,相貌和身材也近似,並且似乎是某種貴族的攀比心理作怪,兩人的服飾和發型幾乎一樣。對他們不熟悉的人,單從外貌很難將兩人區分開來。不過舉止上右邊的這位缺少一點沉穩,他興奮地指著遠處的燈塔,像初次出門野營的孩子一般手舞足蹈。另一個年輕人沒有受到他的影響,他的視線停留在海平線上,他的思緒已經飛到那座陌生的城市裏:從金榛王國首都秘密出發,晝夜不停得航行至此,也用去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連飲食都隻能將就,更遑論洗澡了,一會兒自己將要前往貓頭鷹城的第一門閥——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但願不要舉止失儀才好。
無數船的桅杆率先從海平線下“浮”上來,接著是寬闊的碼頭和港口局氣派的大樓……繁忙的港口和色彩斑斕的市政建築,引得已經激動萬分的那位年輕人振臂歡呼,半個身子都探出船舷,另一個年輕人微笑得看了他一眼,回頭向掌舵的船長望去。
兩個年輕人身後,船長和大副指揮著水手們收帆,讓帆船減速,經過一周的緊張航行,他們的任務終於要結束了。遠處鷹巢山積雪覆蓋的最高峰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群山環繞的貓頭鷹港已經近在眼前了。
帆船下錨靠岸,舷梯放下,岸邊一輛精致的四輪馬車已經在待命。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管家侍候在一旁,見貴客從舷梯上下來,急忙迎上去:“王子殿下,歡迎您光臨貓頭鷹城。”
話一說出口,老於世故的管家就發現了不對,這位年輕人眼中閃爍著狡黠的笑意,一定是自己疏漏了什麼。事實上,斯諾子爵陪伴安德烈王子來貓頭鷹城的聖艾克斯·維特學院就讀,金榛王國朝野也沒有幾個人知曉。斯諾先行走下舷梯,不過是愛作弄人的性格作祟。
安德烈王子一臉無奈地從甲板上走下來,斯諾胡鬧起來,現在的自己還沒法約束。老管家立刻認出了本尊,一下子汗如雨下,王族紫羅蘭家族的族徽是假不了的,斯諾當作是惡作劇,老管家可不能這麼心安理得,當即點頭哈腰。安德烈不想因為他壞了興致,勸慰了幾句就登車了。
“表哥,你看到那老頭的表情沒有,哈哈哈,笑死我了,完全不動腦子上來就隨便叫,哈哈哈。”斯諾子爵自小和安德烈王子玩鬧慣了,畢竟他的父親是王國的重臣,又和王室是姻親。
安德烈王子沒心情跟著他玩鬧,父親沉痀難愈,大臣各懷鬼胎,鄰國虎視眈眈,哪一天父親撒手人寰,這一切都要自己獨力承擔。可自己有什麼能信任的人嗎,王子瞥了一眼自顧自狂笑不止的斯諾,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車輛一直平穩行駛,沒有上坡的跡象,車窗外偶爾傳來孩童奔跑嬉戲的聲音,其他時候連狗叫都聽不到,看來美第奇確實用心了,這樣一個人口數十萬的城市,想找到這樣一條僻靜的路線可不容易。斯諾終於消停了,長途旅行的疲憊在興奮過後迅速襲來,他垂著頭打起了瞌睡。安德烈王子撫了撫額前的碎發,忽然感覺到了手指的異樣,把手背湊近眼前,看到無名指上那枚戒指,猛然想起來,自己離開首都前匆匆舉辦了婚禮。
確實是個美人啊,王子自嘲地笑了一聲,安德烈的新婚妻子是來自都昂帝國的公主——一頭美麗的母獅子,參加婚禮的嘉賓都看到她溫潤謙和,笑靨如花地走來,卻沒有看到她背後卻著的一個無比強大,張牙舞爪的獅群。這樣的政治婚姻,無疑是加速內憂外患的金榛王國倒向都昂帝國,並最終被帝國兼並。父王秘密送自己來王國首屈一指的聖艾克斯·維特學院學習,大概是期望自己能在這所底蘊深厚的學院,結交名門後裔,最終培植起自己的勢力。雖然以大婚作為掩蓋,讓自己離開了首都那看似平靜的暴風眼,但北陸第一港的貓頭鷹港當真是風平浪靜避風港嗎?那位被留在首都的公主,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王子殿下,舟車勞頓,請下車用些點心吧。”王子的思緒被車門外傳來老管家的聲音打斷了。這個提議雖然突然了些,但是客隨主便,安德烈轉身搖醒呼呼大睡的斯諾,喚他一起下車。剛剛經過大門時,從飄起的窗簾與車窗的縫隙中,安德烈看到了一個雙頭地獄犬的家徽。此時馬車已經停下,想必是在某個小家族的府邸裏。老管家護著王子下車,安德烈王子立刻嗅到了一絲麵包的甜香,這個家族的傭人排成一隊,站在院子裏,見王子下車,紛紛行禮。安德烈掃了一眼,發現大部分人身上都有麵粉的痕跡。老管家在前麵領路,安德烈和睡眼惺忪的斯諾穿過墨綠色修剪整齊的灌木,來到一座年代久遠的二層小樓。安德烈敏銳地注意到,他和斯諾方一離去,那輛載他們前來的馬車就迅速駛離,沒入風車的陰影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