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元宵在邇,自正月初八日起,宮中到榮國府便是沒斷過內侍。不說皇家威儀的是何處更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都是早就定製,更有各處關防,擋圍幕,指示賈宅人員何處退,何處跪,何處進膳,何處啟事,種種儀注都被宮中一一指定的毫無通融。【紅樓夢一十八回】隻比起賈府中人的忙碌,客居其間幾眾人員雖也有被宮中人細細教導,但終究親疏有別是被略在一旁。
至十五日。
一對對龍旌鳳翣引著一把曲柄七鳳金黃傘,後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由一片鴉黑帷幔深處行來。一時間賈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服大妝在路旁肅靜跪接,隻那版輿卻是絲毫未停的直直的抬進大門、入儀門往東去,倒是一旁飛奔出幾個內監扶起賈母、邢夫人、王夫人來。其後貴妃更衣,上輿進園賞景,玩月,更一一品評園內各色匾額,對聯。待等省親別園內景致一一落眼轉回正殿,元妃是免了禮儀太監二人引賈赦、賈政,及其後榮國太君及女眷等國禮。元妃才是又登上省親車架回到舊時賈府正房,見了賈母及眾人淚潸然而下,不禁是吐出一句“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
隻才這話尾還未落定,便是覺得自己原帶進宮去的丫鬟抱琴扶著自己的手是一僵,元妃此時才是記憶自己身後——一眾內監雖是立在室外,可還有宮中所配的昭容、彩嬪是隨侍左右。略頓了頓,元妃抬手用帕子印了印眼角“如今托賴皇恩浩蕩,女兒省親回家,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說罷,也不推諉的讓賈母攙扶著落座。
且不說賈府正房之中那一幕孫在上坐,祖在下陪的人倫顛倒,隻說在外間候著的薛家母女和林黛玉。薛家雖如今是以皇商在人前聞名,可究其根本前也本是紫薇舍人薛宮之後,是故行事倒也存了三分大家氣象。更此一番來神京是有著送薛氏寶釵入選的心思,因此在現下元妃省親的場麵上是萬不肯失去一分半毫的顏麵。而林黛玉雖幼年離家客居賈府日久,但今這一生林如海在送女上京時並非病骨支離,林家更不是大廈將傾的頹廢,所以黛玉身邊是奶嬤嬤、貼身女婢的圍繞周全。來了神京之後,雖平日裏難免因為主仆之別的挾製不了寶黛二人自幼而起的耳鬢廝磨,可在女兒家行事臉麵上黛玉的奶嬤嬤還是掏心挖肺的細細教導。一時間薛家母女和林黛玉都舉止儼然的一派大家風範,讓一旁服侍的掌家執事倒吃驚不小。
“宣薛氏、林氏覲見。”
突聞頭頂響起內侍唱聲,薛家母女和林黛玉忙是整了衣裳,按著前幾日所學的宮中規矩,一步一緊的進了正房內廳。隻三人才是堪堪跨過門檻,還未站定,就看到廳前端端正正的是放了三個蒲團。微微一頓,薛寶釵瞥了自己身側,同樣是落後於自家母親半步的黛玉,看其麵上倒是沒半分動搖,心中倒是沒來由的一鬆。
“免。”隔了珠簾,元春細細打量著。年長者該是薛家的姨媽,而兩個年輕的……
聽前一番母親進宮探視時說起薛家那個是容貌豐美,舉止嫻雅的守拙的,而林家的則怯弱絕世,氣質若仙的空靈。如今一觀倒是一為嬌花,一是弱柳的各有所長。隻?再想起薛家的那份心思,元春掃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抱琴,緩緩開口“你跟我也是難得出宮,這裏有人伺候著,你且去見你老子娘吧。”抱琴眸光微閃,連忙是從元春手邊轉出,先是跪謝皇恩,再轉身跪拜了賈母等眾人,才又是起身帶著侍立在一旁的昭容、彩嬪退出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