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女孩兒們可以出遊的大好日子。
良家的小姐們指望靠今日望良人,青樓的姑娘們也想著互相拜會,完成必要的社交活動。
這樣的活動意義重大,她們要借這個機會,互相記住彼此的麵貌方便回去做小人兒紮;也要趁機打聽一下八卦,沒事的時候隨著瓜子兒一起磕牙;就算這些活動都可以被斥之為無聊,參拜花魁娘子,學習她的妝容打扮,總是沒錯的了吧?
要知道,這是善於學習的表現啊!
所以,花魁娘子在這一天是非常忙的。她既要溫柔又嬌媚地應付每一位來看望她的大爺,又要謙遜而得體地應付其他姑娘們的各種眼神,還要喂飽自己避免突然餓昏過去被人不付銀子就揩油……實在是忙得很啊,忙得很。
但是,就算再忙,至於要等到這日落西山的時候還不回來麼?
大道邊停著的一輛馬車中,一位默默等待了很久的美人兒已經愈發不安起來。
關於她即將搭訕的那個人的傳說,變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罩住,無處可逃……所以在聽到馬車聲響經過她車邊時,她幾乎感到了一種解脫。
她挑起車簾,開口,向另一輛車中呼道:“車裏可是宿月樓的春錦姐姐嗎?”
那輛車停了下來,蜀錦車簾也掀起了一角,正好顯出半邊漂亮的臉蛋兒——雖不施粉黛,亦能叫她一個女子都看丟了魂兒去。
“是了,敢問姑娘是哪位?又有何事要教導春錦呢?”朱唇微啟,不是鶯燕啼轉的婉然,卻帶了幾分柔和有彈性的底氣;眼波一橫,讓她的心都跳慢了半拍。
“……本,本無事……奈何……”再說話,她自己也已經沒了底氣:“隻是……”
那美人兒的眼裏閃過一絲不耐:“姑娘有事請快說,無事且莫耽誤別人時間!”
“……趙七公子贈與春錦姐姐的那柄嵌金牙眼兒扇子原是奴家贈他的定情信物他卻轉贈了姐姐望姐姐歸還奴家。”她一急,一長串話語便如剪斷了線的鏈,珠子嘩啦一聲濺了一地。
“便是這把扇子麼?”那美人兒頭一低,摸索出一物,遞出車窗外:“這把?”
那玉雕般的手裏掂著柄漆紅嵌金扇子,更襯得骨節細勻指尖柔嫩,可盛妝女子隻道“不是”。
“這個?還是這個?這一把是嗎?”
她竟一順兒拿出了三四把各色的嵌金牙眼扇子:“難道都不是?”
“……不是。”
“啊,那必定是這個咯?”玉手中“啪”地展開一柄綠底扇兒:“是這個嗎?”
“……是。萬望姐姐歸還了奴家……”話音未落,扇子便被直直丟過來,正巧撞進她懷中。
一聲鬱氣的“多謝姐姐”還沒道出,那邊便傳來一句讓她銀牙咬碎的話。
“這牙眼兒是姑娘自己咬的?這可真是不怎麼好看!牙眼兒咬得粗粗細細毫不均勻!用來定情隻怕會嚇到您的郎君呢!誰能想到這樣的牙印兒會是姑娘家咬出來的?下次請姑娘可別送人牙眼兒扇了,積些德,送個荷包什麼的,再不成呐,送錠銀子都比送這個好……就此別過,萬望下次別再見到姑娘!”
對方居然就在拋出這麼一串惡毒的話語之後,揚長而去了。
盛妝麗人的臉蛋兒紅一陣白一陣,看著手上那扇子,綠得簡直討人嫌。
“哧啦”一聲,她把那扇子撕了,丟出窗外。腹內暗誹:“不就是個花魁麼?有什麼了不起?”
這話她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宿月樓花魁春錦姑娘,自從掛了牌子出來,便重現了“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風流場景,這若還不算了不起,那她,還有別的院子裏別的姑娘們,簡直可以三尺白綾了此一生了。
不過,春錦的模樣,長得確實漂亮得讓她一個女人的心髒都要跳不動了……
那些關於春錦的傳說,在這一刻湧入她心中。
春錦是宿月樓花魁。
傳說中她聰明伶俐,頂真續麻無一不精,琴棋書畫無所不曉,甚至還精通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