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客廳轉悠,終究還是拿起電話打回家。我媽不肯提,那就我先開口。
“媽,今年展銷會很多,你過來把要買的趁早買齊吧。”
“那等你有空吧。”我媽說。
“你早點來,我沒空還可以叫陳澤陪你去啊。”我說得漫不經心,但其實是故意的。
小表叔在流理台那邊,聽見我的話,全身都僵住,但很快若無其事地繼續洗碗。
我媽的話也頓住,好似也僵硬了一般,片刻才應道,“好吧,那我這兩天就過去。”
我媽並不是針對小表叔,問題全出在我身上。可是看在小表叔眼裏,卻未必是這樣理解的。這段時間,他在我媽麵前根本是卯足了勁裝樣子。別人未必知曉,可他表現得過於適度,一看就知是察言觀色的結果。我不想戳破,也不願長此以往,不如土法醫治,我媽和他兩邊各踹一腳。
掛了電話,我跑去跟小表叔說,“過兩天太後駕到,我要工作,你陪她逛街吧。”
“哦。”小表叔答應得並不熱切。
“怎麼了?”我明知故問。
“沒什麼。”他又掛起那僵硬的笑容。
我捏捏他的臉,不再說話。
對不起,我的錯誤還要你來承擔。
展銷會再加上到處打折的商場根本不可能壓縮成一天的行程。我媽還是揀了周末過來,到市區已經是中午,幹脆休息夠第二天再開始。
除了年底大采購,我媽平時很少來市區。我趁著她來之前就定了餐廳,打算一家人出去好好吃一頓。事先還特地問了小表叔。他和我出門少,外食的次數自然不多,我在網上搜索了餐廳征詢他的意見。他反而說,“我都可以,還不如問問表嫂喜歡吃什麼。”
“問她的話肯定是哪裏都不用去了……”就這點來說,我媽倒是和小表叔挺像的,更偏好在家自力更生,豐衣足食。我是很樂意幫她做飯,不過偶爾也該圖個新鮮。
我們才三個人,去餐廳幹坐著等上菜太沉悶,還不如吃些需要動手的,看起來熱鬧些。火鍋當然也好,不過我媽不喜歡外麵火鍋的湯底,想來想去,最後我擅自決定去吃烤肉。
打完訂座電話後,我喜滋滋地跟小表叔報備。但他一點都不期待的樣子。事實上聽到我讓他陪我媽逛街,他就顯得有些不安,對什麼都心不在焉。
“陪太後逛街可是體力與智慧並重的艱苦任務,你最好趁早多吃點,趕緊儲備起戰鬥力啊。”我跟他開玩笑。
他沒被逗笑,隻是瞥了我一眼,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最後依舊是沉默。
我摸摸他的頭,輕聲念叨,“別擔心,別擔心……”像是安撫他,又像是安撫自己。
他偏過頭問,“你知道我在擔心?”
“你有時候比白銀都好懂。”我對他微笑,“雖然不知道你擔心什麼,不過我都在的。”
他的視線從我臉上移開,茫茫然不知投向何處,“你都在……總聽你這麼說,我就越來越……”迷迷茫茫的自語說到這裏突然卡住,他好像驚覺自己的失言,很不自然地匆忙走開。
越來越什麼?我很想拉住他追問,回過神趕緊伸手卻撈了個空。
周六我和小表叔去車站接了我媽回去。她抱怨坐車坐得腰疼,我說回去給她按摩,她又嫌我手勁大,太疼,我就順口說,“那讓陳澤給你按去,他力氣小點。”
小表叔一直安靜地走在我旁邊,聽我提到他的名字才回過神,“啊?”
我媽看看他,嘴裏的絮叨停了下來。如果是以前她當然不反對,但現在她沒法安心享受,又不願表現得太明顯,便勉力笑道,“好啊,試試陳澤的手藝。”
小表叔也掛起笑容道,“我不太會,還是讓陳安來吧,按摩要有勁才有效果。”
他根本在裝模作樣。
我媽不是笨蛋,也就順杆下了,“這麼說也對啊,我看小安就是想偷懶。”
兩人打太極,拿我當皮球,可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好啦好啦,我來就我來。”
“本來就該是你,養這麼大兒子幹嘛用的。”我媽拍了我一把。
這一整天小表叔好像要抹殺自己的存在感似的,隻保持著最低限度的交流,從不主動開口,除非我刻意跟他說話。他這樣子,簡直比我們第一次見麵時還不如。
晚上吃烤肉時也隻有我和我媽閑扯幾句。他習慣性低著頭,乖乖地吃完我夾給他的東西。我媽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過,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
有我在場至少有個緩衝,但他們倆單獨相處會怎樣,我心裏已經完全沒底了。我不免懊惱自己草率地叫小表叔陪我媽逛街。原本以為回避不是辦法,可見麵也不見得更好……
睡覺的安排也是個問題。我媽要住下,自然征用了小表叔的床。以前她過來住,我都是在沙發上將就了事,要說她很少來,也是由於我這太狹小的緣故。我琢磨著跟曹烈過來時一樣讓小表叔跟我睡。畢竟在家也是這樣,我媽那時就沒提出意見,大概是無奈地睜隻眼閉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