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基地幽藍的人造光透過過分單薄的淺色窗帷悄無聲息地滲進室內,和著牆麵上閃爍的螢色,挑逗一般遊曳盤旋在少年因眼眸微闔而垂下的眼睫。
閉著眼,城戶研二試圖起身拉緊窗簾遮住擾人的幽光,直到費力地調動全身的神經,短暫地坐起來又跌回榻榻米。身體的知覺像被遺落在大腦神經無法觸及的彼方遲緩、沉鈍。
“切。”
沉睡在寂靜的深灰裏太久而混沌的大腦由於身體的衝擊清醒過來,他想起他已經離開那個仄逼禁閉的地方,永遠。
城戶嚐試著掰一掰手指,牽動神經,激起針撩似牽引的痛感,放置在體側的手……意料之中地沒有反應。作為頭號危險分子入獄,被剝奪了行動權利,肌肉甚至開始萎縮。還未開始複健的他自然沒有自由行動的能力。但…至少,他離開了那個地方!不再是那個無論閉著眼睡多久都一樣是一片深灰的牢獄。這裏…外麵的世界,新的世界!
城戶研二貪婪地呼吸著室內的空氣,仿佛要借此從內到外清洗一遍。膨脹的愉悅化作難以遏製的笑聲幾乎要衝破喉管,睜眼的瞬間,有什麼映入視野。本應暢快的笑聲突兀地被扼住,不上不下地,跌出咽喉變成幾聲寥落的碎音。
他所麵對牆壁,整個牆麵上密密麻麻貼滿了一個人的照片,上麵似乎粘著熒光粉,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裏閃閃爍爍,構築起極富衝擊力的視感。
極具衝擊力,無論是那些誇張地用熒光粉化成的愛心,還是照片的內容……
從未謀麵的黑發少年低頭打開便當、認真凝望書籍的側臉、手指拂過書卷的瞬間,每一個細小的片段都被定格下來,甚至還有少年一身小熊睡衣困倦地閉目打哈欠的情景……
畫麵的主角從未直視過鏡頭,照片的聚焦也很不夠完美,顯然是匆忙之間抑或偷偷摸摸抓拍下來的。每張圖片旁邊還用熒光粉標了備注,諸如睡覺的研君~洗澡的研君~怎樣都萌萌噠的研君~附帶一個垂涎的顏文字。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Stalker行為了吧?!
城戶研二眯起眼,念出房間主人(or
自家青梅竹馬?)一筆一劃寫在牆麵中心的名字——金木研。
他掃了掃數量可觀的照片,看到愈發獵奇的內容,嘴角不由抽搐。
幾年未見……
“那家夥到底發展出什麼奇怪的屬性啊?”下意識地扶額,直到身體自發阻止,城戶望了望傾注著少女無限愛意而深深刻進牆麵的熟悉字跡,默然許久,無奈地出聲,唇角卻在他意識到之前已勾起縱容的笑。
……
走廊上雜亂不失輕快的腳步震蕩著空氣,細小的氣流散進室內,順便送來喧雜的人聲。
“涼姐~涼姐~”聲音的主人似乎是略顯冒失地追在什麼人身後,尾音上翹拉出引人遐思的音調,實則滿溢著唯恐天下不亂的蠱惑,“現在去你的房間,絕對有驚喜哦~”
“嗬~”少女不以為意的輕笑聲,仿佛不打算理會對方潛在的“引誘”。接著,卻有腳步向著這邊走來,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快,熟悉又陌生。
暗數著爛熟於心的步伐節奏,城戶研二隱匿了呼吸,像是要把自己融進室內的陰影裏。
門刷地一聲被甩開,有誰啪一下按下燈光開關。
仿佛天光大亮。每一個角落都被光線撫摸著,門口少女的身形也突兀地闖入城戶的視線內。
黑色長發流瀉在肩上,及膝的連衣裙裙角輕晃著拂過筆直纖細的雙腿,細邊鏡架連接的鏡片裸|露在高光之下反射出莫測白光,秀麗的麵容上一絲表情也沒有,無波無讕,莫名令人心悸。
她站在門扉旁,微抬下頜,不言不語,古井無波,整個人散發出高冷的、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場。
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她隻是僵住了。
一時間,仿佛室內的空氣都隨著主人的驚異而靜滯。
“嘖。你還是沒有一點長進。”城戶嗤笑一聲,打破詭異的沉寂。
氣流又重新流動起來,門邊的人也像被解除了禁製,她突然跑過來,露出一個不符畫風的——過分燦爛乃至於在城戶眼中很白癡的笑。
“太好了……”少女被巨大的驚喜擊中,有些氣息不穩,她盡力壓下洶湧的欣喜,猛地抱住城戶。
被少女“胸襲”的城戶正欲掙開她的雙臂,重新開啟嘴炮毒舌技能,順便論述“男女有別的三十條大綱”。就在此刻,聽到了少女的聲音:“歡迎回來,城戶。”
溫柔而雋永,滿是單純的滿足意味。
這家夥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再次看了看青梅竹馬軟弱的蠢萌表情,他閉上眼,開始“第N次與青梅的協同犯蠢”。
“我回來了,阿涼。”他這麼說著,佯裝與對方一樣坦然淡定地回抱住她。
耳根卻不自知地通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