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名……”
女孩聞聲偏頭,一旁的金發男孩露出溫軟略帶怯懦的笑,舉起了手中一朵深紅的花。真名會意地湊近他,男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天竺葵別在她耳後。
“謝謝Triton~”女孩大方地順了順耳際的長發,對著男孩綻開笑靨。
“好狡猾啊,Triton!”褐發赤眸的孩子遠遠地跑過來,一下子坐在兩人的中間。
“不用在意,”女孩安撫地摸了摸孩子蓬鬆的褐發,拿起剛好編完的花冠,戴在男孩的頭上。對上孩子明亮的赤眸,她彎唇微笑,低垂的眼神渺遠而不可捉摸,“這是姐姐為你一人獻上的——荊棘王冠啊~”
……
瑣碎的片段含著意味不明的暗示,集來不及抓住什麼,雙手止不住震顫,口中溢出自己也不懂的呢喃:“姐姐……”
那一瞬,他錯覺似的看到那雙眼裏有什麼瑩亮著,透出柔軟純粹的碎光,帶著靈魂將息的冰冷,卻又無比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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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身緩慢地抽出,帶起身體不受控製的痙攣,仿佛絞碎骨頭抽絲剝繭的痛楚幾乎要攪亂真名僅存的清醒意識。世界一陣模糊一陣清晰,她遲鈍地發覺眼前的少年望著她,和她相似的眼眸裏湧出越來越多的淚水。
“姐姐……”身體裏的刀鋒和聲音一樣輕輕地顫動著,泄露出持刀人紛亂的心情。
還在猶豫嗎?
褐發少年闔了闔眼,女孩周身蜿蜒叢生的病毒結晶盛放出瑩紫光華,一寸一寸地撫過他初露棱角的側臉。再睜開眼,暗紅眼眸裏一派堅毅,眉頭緊鎖,他垂著眼眸,漂亮而利落地抽出了女孩身體中的刀鋒。
真名分明看到瑩亮的液體從他眼角滑落。
對不起……集,讓你經曆這麼糟糕的事,這是最後一次了……她想要抬起手,像小時候那樣摸摸男孩的發頂安慰他,但……
像是慢鏡頭一樣,鮮血在半空中噴湧成一道弧線,她的視野中忽然映入要塞藍紫色妖異的天空。
對著天空張開手臂,鮮血慢慢地從體內流失,從心尖開始退去溫度,她冷得牙齒打顫,天幕越來越遠,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在下墜,但卻沒有化為齏粉。
她想起了那個一直在尋找的人——
彎眸微笑著地抵上她的額頭,笑容靦腆,凝望著她的眸子卻在專注外慢慢滲出森涼而動人心魄的光:“隻要是真名的願望,我都會去達成。”
遠方霧氣氤氳,他在初露的天光裏安靜地凝視過來,漂亮的灰色眼眸在高光之下透澈而清潤,泰然而從容:“女孩的話,就叫琳,男孩叫做凜。他們會像我們一樣,每天看日升日落,一直相伴。”
是誰?
溫軟地笑著的怯懦孩童幻化成挺拔修長的身影。時間仿佛又倒帶回那個夜晚,漫天星子紛飛而落,一襲黑紅相間的風衣在夜風中劃出淩厲的線條,青年緩步而來,遙遙地和她對視。
是他呢。
恐懼似乎又回來了,它緩慢地深入骨髓沉澱進血脈,跌入深淵的女孩伸出手,盡力地想要抓住什麼。
是Triton,她唯一想要帶走的,最後的戀人。
如果等不到你該怎麼辦?
你在哪裏啊?哪裏都找不到。我想見你,我要見你!隸屬於我的玩具,奴仆,呐,真名想見你,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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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時而凜冽時而溫柔,漸漸的,下墜停止了,她重新觸碰到溫暖的溫度,好像被誰抱在懷裏,誰的手指顫抖著撫過她的眼睛,然後十指緊扣著,緊攥著,勒得指節有點痛。
非常熟悉的溫度,溫暖到讓人想要就此沉睡。
真名努力睜開眼,逐漸模糊的視野裏,青年緊緊抱著她,左眼一片動人心魄的殷紅,白色的長發在眼前隨風輕擺。真名伸出手想要揪住它,光滑的發絲幾次從她手中溜走。
漸漸地,視野越發模糊,她已經看不清涯的臉,連抬手的力氣仿佛都流失了。
涯握住女孩垂下的手,溫暖的溫度讓她指尖一顫。視線愈發飄忽朦朧,失焦的雙眼落在涯臉上,她綻開一絲笑,失去血色的慘白麵孔煥發出短暫的光彩:“對不起,我沒能立刻告訴你。但是……我喜歡你。觸碰到你時,就會心跳加速。你對我溫柔時…..我真的很高興。比起‘原諒’、‘喜歡’這個字眼,更讓我覺得被拯救了。”
“如果能夠以另外一種身份相遇就好了。不要被起源之石選中
,我不是夏娃就好了。”
“我喜歡你,喜歡你一輩子。”
臉上似乎沾上了溫熱的液體,是她的血點呢還是天空的眼淚。
她已經睜不開眼睛,臉龐也泛起青白的死氣,但仍掙紮著不肯離去。
為什麼她的一生這麼短暫?來不及在最好的年華遇到他,來不及把最美的獻給他,來不及…說再見。
涯緊緊抱著奄奄一息的女孩,仿佛鬆手她就會隨風而去。真名雙眸緊閉,素淨的麵容籠罩在結晶形成的純澈光芒中,宛若雨後新荷,是不染塵埃的純稚美好…也仿佛行將遠去遲暮的光輝。
涯低下頭,抵在女孩冰冷的額頭上:“要遵守承諾…我們下個世界再遇。”
“可是我怕忘記了。”溫暖的溫度透過緊扣的雙手傳過來,她竭力抬起眼睛,彎唇露出最後一個明媚炫目的笑容。
“沒關係,很久以前我曾經發過誓:『——你安心地睡吧,就算你將遺忘一切,我也會永遠記得。我將會找到你,為你而生、為你而死』。”
“我們下個世界再遇。”
涯輕喃著。
風吹散了嫋嫋餘音,齏粉四散如同聖誕前夕的霰雪,紛紛揚揚,隻餘下一枚銀質十字架和玻璃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