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芳齋在魚泉宮左廂,中間隔了座小院子,比那金禧閣要遠些,外麵就是禦花園,環境卻要顯清新自然。
祁彧也沒走多久,遠遠的便看見擷芳齋外,兩盞燈籠孤零零的掛在門口,略顯黯淡燭火下,守夜的小太監正歪著身子靠在牆角打瞌睡。
皺了皺眉,他負手走過去,守夜太監似乎聽著動靜,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卻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正要唱報,就被祁彧抬手阻止。
看也沒看這守夜太監,祁彧徑直走了進去。
擷芳齋外麵看著環境不錯,裏麵的格局卻有些小,進門就看見一口粗瓷大缸立在院子裏,聽說皇後賞了她幾條金魚,想必就養在這缸裏,也不知這幾條長不大的金魚,以她性子是否會真的喜歡?
沒走幾步,祁彧便到了於瑾瑢住所的外間,聽見裏麵傳來喁喁細語,他腳步一頓。
察覺主子似乎想要聽牆角,跟在祁彧身後的一幹宮女太監均把腦袋埋得更低,裝聾做瞎的安靜站在一旁。
“小主,這盆海棠都快要死了,您還把它搬進屋子做什麼?”露菊覺得把一盆快要死了的花放在屋子裏很是不吉利,嫌棄的說道。
於瑾瑢心頭正沒底,傅昭儀那邊到現在也沒宣人過來傳話,難道皇上被引去了徐美人那兒,她今晚又沒機會了?順這露菊的話睨了眼那已春意闌珊的海棠,她悠悠歎氣的吟道:“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風住塵香花已盡,多情總被無情惱;太匆匆,自飄零,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作為不合格的才三代,沒甚才華,鬱悶的時候,她就喜歡這麼胡亂拆詩湊對兒。
露菊聽得一愣一愣,怔了半晌,什麼飄零啊多情無情的,還以為自家小主在感歎自己的命運,忙安慰道:“這盆花咱不要了,小主千萬別妄自菲薄,您還年輕,皇上不會忘了您的。”
坐在門口小凳子上做女紅的雪芝也抬起頭,視線卻不小心通過隨風輕浮的門簾落到屋外,她臉色一變。
狠掐自己一下,雪芝才鎮定下來,意識到外麵的人還沒有進來的意思,她看向於瑾瑢,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將女紅籃子放在一邊,她走到於瑾瑢的身後。
“是呀,小主,記得今年初春天寒,您還隻是個才人,生了病連炭火都沒有,還是小路子去殿中省幫他們掃雪才弄來半簍子,那樣艱難都熬過來了,如今您已是容華,又何必妄自菲薄?”
以往露菊說這些,雪芝都會盡量製止,免得勾起自家小主的傷心事,隻是現在她怎麼跟著接口了呢?
於瑾瑢怔了下,就看見雪芝衝自己使了個的眼色,於瑾瑢頓時明白過來,而顯然,雪芝也有些興奮,不過還好她沒有直接叫破,沒壞了外麵那位聽牆角的雅興。
“什麼妄自菲薄,雪芝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黃有德慣會踩低捧高,之前小主剛晉容華的時候,他那熱臉貼過來都不嫌臊得慌,現在皇上不過有些日子沒來,他送來的那些奴才就開始到處躲懶,連皇後娘娘賞的金魚都不好好照料,奴婢今天瞅著,又有兩條翻了白肚皮。”露菊接口,一臉的憤憤。
“那大缸裏的水有多久沒換了,不是讓你換個小缸養嗎?皇後娘娘賞的,可不能怠慢。”於瑾瑢語氣比之之前變得有些急,好似真的擔心那些魚一般。
“奴婢也想,不是庫裏沒有合適的嗎?去找黃有德,他直推脫說沒有。”露菊粗神經,沒發現雪芝和於瑾瑢的變化,氣哼哼的繼續說道,“怎麼會沒有,奴婢看見熙寧宮的福運領了好幾個走,他還不認,說小主要的話,自己去找英妃娘娘要,哼,什麼東西,狗眼看人低。”
於瑾瑢哀哀的歎了一口氣:“算了,你明日還是將還活著幾條拿去禦花園的小池塘裏放了吧,省的它們跟著我也受罪,那小池塘風水好,條條魚都長得,呃……五大三粗。”
聽到這兒,祁彧本因奴才怠慢於瑾瑢而變得難看的臉色忽然忍俊不禁起來,好歹是迂老頭的孫女,那迂老頭乃一代大儒,博覽群書,她呢?那首胡亂湊出來歪詩也罷了,可那肥魚與五大三粗又是怎麼湊到一塊的?
搖了搖頭,他抬腳往屋內走去,一旁機靈的小太監忙湊上前,一邊打簾子,一邊唱報“皇上駕到”。
訥訥的露菊愣了下後,才驚呼一聲捂嘴跪下。
於瑾瑢也跪著,卻在懊惱,覺得自己這一激動臨陣發揮就失常,竟會突然冒出“五大三粗”這個完全不應景、不搭調的詞兒,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丟盡了老於家一門才子佳人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