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二爺接過他懷裏的孩子,也著急道:“莫要慌張,怎麼回事,你詳細說來。”
謝元噗通一聲跪下,哭道:“今早官府一早來府裏拿人,就說老爺販賣私鹽,帶到公堂就開堂審了。老爺不認,但這堂上人證物證俱在,官爺就給判了刑了……”
卜二爺宛如被雷劈了一般,立在當場,顧不得拉謝元起來,便一屁股坐在後麵的梨花木椅子上,“怎麼會,謝大哥向來遵紀守法,這販私鹽可是死罪,哪裏來的人證物證。”
“這人證是表姑爺,物證也是他拿來的,隻說是老爺寫的書信。”謝元哭道,“這知府大人就給判了刑了,死刑,抄家,家眷充軍,老太太和小少爺暫不處置,這是老太太買通了官兵讓我把小少爺偷著給您送來。她還讓我給您帶一句話,她本來施恩不圖報,但現今小少爺隻能拜托給您了,隻盼你以後也莫要與謝家再有什麼瓜葛……”
卜二爺水晶心腸,通透的很,他知道老太太這是存了死意了,看著懷裏還在熟睡的孩兒,卜二爺的眼淚也不得不“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人算不如天算,這謝家的災難還是沒躲過去。
卜二爺偷偷的抱了孩子去看謝老爺,帶了點吃食,未及說兩句話,就見卜二爺剛買通的獄卒對他擺手,讓他藏到一邊。謝老爺因是死刑犯,不與其他犯人關在一起,卜二爺便尋了個拐角處空牢房躲進去。這邊剛急急忙忙的藏好,那邊就有人進來了,卜二爺躲在一旁從門縫裏看,卻正是那周泰施施然走進來。
謝老爺坐在獄中的矮木凳上,隻管吃卜二爺送進來的吃食,瞧都不瞧周泰。
周泰隔著木柵欄做了一揖,“老爺。”
謝老爺放下筷子,歎口氣道:“我自問不從對不起你,你何必害得我家破人亡。”
周泰搖頭,“那我的才能哪裏比不上你,又因何故要一直屈居在你之下,聽你使喚。你將我分到江南,害我背井離鄉,說是讓我掌管江南的生意,倒不如說是嫉賢妒才。”
謝老爺道:“你錯了,商人重利,沒得文人嫉賢妒才的賬目。”
周泰咬牙道:“我自問沒有丁點兒比不上你,就因為出身不好,你就在上,我就在下,你讓我如何甘心。現如今,我本想隻得到你的家財而已,但怎奈知府大人要斬草除根。你放心,你走後,老太太和你的兒子我必會善待。”
謝老爺不置可否,破巢之下豈有完卵的道理他自是懂得。
周泰走後,卜二爺出來,先給謝老爺叩頭,“若不是我讓大哥將周泰送離桃源鎮,也許事態就不會如此嚴峻。”
謝老爺從柵欄裏伸手扶起他,歎道道:“怨不得你,這左右不過是命。隻是小兒就拜托給二弟了。”
看著繈褓裏伸手要抓自己胡子的小兒子,又忍不住落淚道:“原本是為瞞天過海,方才取名謝無,現今給我兒再加一字,喚作無虞,隻盼我兒日後平安無事。人常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現今也算給謝家留了後,卻恨自己不能給老母親送終,二弟啊,為兄這些就托付給你了。”
說著人就拜了下去。
卜二爺跟著跪下點頭,眼淚也止不住落,卻隻有繈褓裏的小兒露著一張笑臉,伸手亂抓。
未出幾日,謝老爺就被押到刑場處了刑;謝老太太為不免連累他人,也自去了;謝夫人被罰充軍,為保清白,一根白綾也隨著去了。
卜二爺替他們三人收殮了屍身,收拾好家當,便抱了謝無虞離了桃源,以避開周泰和這昏庸的府衙。
剝卦最後一爻方才是陽爻,否極泰來,許是要應在謝家小兒長大之後了。
到此時,卜二爺方才知曉當時自家師父教自己學《易》時說過的話,“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毀經經存,注經經亡。”
天道有常,你窺得了,卻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