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靜穆的空中,高高地飄著一兩個穩定不動的風箏,從不知道遠近的地方,時時傳過幾聲響亮的爆竹,——在夜晚,它的回音是越發地撩人了。
歲是暮了。
今年僥幸沒有他鄉做客,也不曾顛沛在那迢遙的異邦,身子就在自己的家裏;但這個陋小低晦的四圍,沒有一點生氣,也沒有一點溫情,隻有像垂死般地寧靜,冰雪般地寒冷。一種寥寂與沒落的悲哀,於是更深地把我籠罩了,我永日沉默在冥想的世界裏。
因為想著逃脫這種氛圍,有時我便獨自到街頭徜徉去,可是那些如梭的車馬,魚貫的人群,也同樣不能給我一點興奮或慰藉,他們映在我眼瞼的不過是一幅熙熙攘攘的世相,活動的,滑稽的,雜亂的寫真,看罷了所謂年景歸來,心中越是惆悵地沒有一點皈依了。
啊!What is a home without mother?
我又陡然地汜憶起這句話了——它是一個歌譜的名字,可惜我不能唱它。
在那五年前的除夕的晚上,母親還能鬥勝了她的疾病,精神很煥發地和我們在一起聚餐,然而我不知怎麼那樣地不會湊趣,我反鬱鬱地沉著臉,仿佛感到一種不幸的預兆似的。
“你怎麼了?”母親很擔心地問。
“沒有怎麼,我是好好的。”
我雖然這樣回答著,可是那兩股辛酸的眼淚,早禁不住就要流出來了。我急忙轉過臉,或低下頭,為避免母親的視線。
“少年人總要放快活些,我像你這般大的年紀,還一天玩到晚,什麼心思都沒有呢。”
母親已經把我看破了。
我沒有言語。父親默默地呷著酒;弟弟盡獨自挾他所喜歡吃的東西。
自己因為早熟一點的原故,不經意地便養成了一種易感的性格。每當人家歡喜的時刻,自己偏偏感到哀愁;每當人家熱鬧的時刻,自己卻又感到一種莫名的孤獨。究竟為什麼呢?
我是回答不出來的……——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句話的黑影,好像正正投滿了我的窄隘的心胸。
飯後過了不久,母親便拿出兩個紅紙包兒出來,一個給弟弟,一個給我,給弟弟的一個,立刻便被他拿走了,給我的一個,卻還在母親的手裏握著。
紅紙包裏裹著壓歲錢,這是我們每年所最盼切而且數目最多的一筆收入,但這次我是沒有一點興致接受它的。
“媽,我不要罷,平時不是一樣地要麼?再說我已經漸漸長大了。”
“唉,孩子,在父母麵前,八十歲也算不上大的。”
“媽媽自己盡辛苦節儉,那裏有什麼富餘的呢。”我知道母親每次都暗暗添些錢給我,所以我更不願意接受了。
“這是我心願給你們用的……”母親還沒說完,這時父親忽然在隔壁帶著笑聲地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