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一個早晨,廣袤的天空毫不明媚,薄薄的灰藍陰雲,似有若無地蒙上一座古老王城。在被困兩個多月後,不管傳襲了三百六十多年的王城曾經多麼富麗輝煌,整個王國都在戰火焚燃的灰燼裏失血重傷,偌大的版圖□□著期待複蘇。
位於王城中央,地位顯耀的“王者之台”是曆代國王舉行閱兵、宣誓、重大裁決和慶典的地方,從閱兵廣場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乍寒未暖的料峭春風蕭瑟著廣場上空二十幾麵克魯諾斯王朝的傳統王旗,不斷與粗壯旗柱拍出單調逼人的節奏。隱蔽的□□口密設周邊,圍繞高台的八個塔樓上各有神箭手把守,居高臨下地掌控全局。
闊無邊際的廣場上擁聚著王城內的大部分民眾,所有人衣衫粗重髒舊,有的甚至襤褸不堪。兩個月被困的經曆和以往長年超負荷的勞作,在他們臉上刷下青黃蒼白的饑餓衰敗之色。很難想像,他們擁有如此頑強倔強的生命力,無數戰爭將他們一代代的父親、丈夫、兒子卷入死亡,但每當陷入絕地之後,他們都能一次次地由絕地中重獲新生!
民眾的目光聚焦在晦暗陰冷的陽光下唯一的亮點——“王者之台”上的那位年青王儲,一身銀色白鐵盔甲,即使當日如此虛弱的光線,也能在上麵反射出閃耀明亮的光澤。她利落地摘下頭盔,托在手中,露出男孩樣的短發。由於戰鬥中汗水的濕潤,短發也泛溢著淡亮的美麗金光,仿佛她就是戰神的女兒!
這個打著自己國家的王旗,進城解救了民眾的女子,麵容從容堅毅,和曆代君王一樣,尊貴無比、氣度非凡,隻是多添了一分女性的柔和與包容。處於深重困苦之中的人民,更容易接受這樣一位統治者。
她是真正的王儲嗎?沒人去想這個。如果真正的王儲隻敢躲在安全的地方苟全性命,那麼眼前這位哪一點不如她呢?人民隻承認能創造出平安幸福、能給予他們保護的統治者。以前阿爾裏富強和平時代的榮譽感又回來了,一些準備在城門大開的第一時間逃出去的人也不走了。他們親眼看著熟悉的王族重整旗鼓,親眼看著這位戰神女兒般的俊美王儲登上“王者之台”,內心重新燃起了熾熱美好的希望!甚至有人喊出了:“我們的女王!”
但就在此時,一句歇斯底裏的質問通過巨大的木質擴聲筒在廣場上空回蕩:“要是你口口聲聲的‘父王’都不承認你,你這假冒王儲的女子該當何罪!”
兩個士兵都強押不住一個老人,他艱難拖挪著朝盔甲女子身邊逼近、吼問。
女子並不答話,兩束犀利的目光紮進對手眼中,毫不亞於老人在戰功卓著的一生常常射向別人致命處的利箭。
“果然是他!”被縛的老將滿頭灰白斑駁的頭發結成一綹一綹,淩亂地披在臉上,眼裏明顯閃爍著慌亂和心虛。
這竟是她以前尊重甚至崇敬的為數不多的重臣之一!王儲公主犀利的目光中浮現出一抹憐憫,這抹憐憫比剛才的犀利更令老人難以承受,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睛,無法正視她。
一場沉寂的對峙,一段焦灼的等候,國王終於登上高台。
“陛下,她是你的女兒嗎?”
國王沒有回應!
“欺騙!可恥的騙局!”
“我們居然讓這個冒牌貨登上‘王者之台’!”
“她是西俄人!是間諜!”
人群湧起一陣陣來自海洋深處的淺潮,一張張灰塵下迷惘的臉孔露出令人不安的粗暴躁動和簡單但強烈的憤怒!他們可以不在乎王儲是否真的具備所謂的王族血統,但絕不能容忍惡意的利用和欺騙!若不能及時加以平息,淺潮很快就會演變為驚天動地的海嘯!
自稱王儲的女子好像絕望了,原來國王已成了一具空洞的軀殼,沒有了記憶,沒有了思想!難怪他會完全受控,這比被囚更糟上百倍!
她伸出雙臂,姿態流露出痛苦,就在她剛想去擁抱國王時,隻見一個套著怪誕紅裙,頭發上飄著十多條寬窄不一的紅絲帶的高個子女人,像團火焰似的,從國王身後敏捷躍出,眼神發出強悍的叫嚷:“滾開!”兩手力道極為準確,一把搡開穿銀甲的女子!
銀甲女子踉蹌著站定,差點叫出了聲,“居然是她!”
望著這個曾經耍弄權謀,逼她亡命一年的繼母,此刻天性中執拗的狂熱、天真又愚蠢的固執更加毫無掩飾地、誇張地暴露出來,倒讓人恨不起她來。現實多殘酷!雖然她早忘了曾經的“小情敵”,但仍牢守著對丈夫完整的獨占性,這已是她活著的全部動能和意義!
情緒和理智似乎都在萬劫不複的深淵中沉淪,突然之間,一個希望卻像墨黑的深淵中兩塊火石碰撞出的火花,“還有,還有最後的……”銀甲女子緊盯著國王,迅速伸出雙手,從頸上抽出件什麼掛飾,人們驚奇地看到:一朵金色花兒在她手心裏盛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