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世上的草芥(2 / 3)

現在追究這些已經沒多大的意義。

總之,能為拱北和自己的信仰而殉道而犧牲,在我們這個家族來說永遠是光榮的事情。

送娃娃埋體那天,大哥哭得聲氣有些濁啞了,這個一老把與人為善、活人寬廣看得很重的人,這個不願得罪任何人,認為自己很會處世和很會交往人的人,一下子累腸了。他從來都在骨子裏執拗地認為,他這樣圓滑地做人誰就都會對他真誠的。這個把別人誇獎他、不傷害人視為自豪的人,今天卻悲痛欲絕。白發人送黑發人,真是慟煞人心。在場的親人無不難過。那天,拱北上的李掌櫃的也來了,他把純兒視做是為了拱北犧牲的大臣,並且在站者那則(一宗教儀式)的那一刻,他老人家當場宣布,給尚未傳衣(一種授予其阿訇資格的儀式)的純兒定為阿訇。誰能想到,娃娃就這樣成了阿訇,就是為了這個追求,他從村子裏一直尋道到甘肅的河州,又輾轉到韭菜坪拱北,終於如願以償了。但是他自己的生命卻靜靜地躺在那裏,無聲無息,平靜異常,沒有激動,也沒有一丁點驕傲的任何意思。這是我今生今世見過的第一個給死者傳衣的場麵。就是老人家的一句話。這也許是對生者的安慰,對死者的告慰。大哥後來對我說,拱北上給娃娃給了多少錢的埋葬費,他給退回去了。我也讚成。大哥在娃娃這件事情上,堅決認為是前定,是真主的口喚,也是娃娃的造化和壽命。所以,他不怨任何人,認為:怨恨本身是一種罪過,任何事情都是自己本身的原因。

我暗暗地敬重起這個大字不識,但懂得許多人生哲理的哥哥來。

大哥的次子叫個叛兒,這娃娃和他哥的性格截然相反,他的愛好是:夥上一夥子兄弟們找著和人打架,就連到集市上趕集,或到別的鄉上和村子舉辦運動會也成了他們商量著修理(他們的口頭語)哪個不順眼者的機會。他們討論先是上了球場怎麼帶著球猛然轉身一個肘子,或者故意撞一下、扛一肩,先把對方激怒,等對方徹底跳起來了,他們才開始往死裏迭(他們自己的一種叫法),也說往死裏“盤”的,一直盤綿,盤得像綿羊一樣綿為止。

我聽著一夥二愣子們一本正經、極其嚴肅地論說這些的時候,就覺得有點哭笑不得。同時,又覺得他們很像是小時候的自己。就給安頓著,可別闖下禍端。他們中的一個叫牛八還是牛把兒的,我搞不清楚,說:“巴巴,你別擔心,閑著呢,打這種大牙壯胳膊和沒事也想找事的人,先想著打個半死,打完之後就剛剛好。”六蛋補充:“說這號牙大的人其實也十分壞,說理他以為你軟弱好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