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流放的我們(1 / 1)

心裏注滿了傷痕。明朗開闊的天,都離我遠去。

等待著,已經失去的那個不為我顯現的風景。都越來越淡陌,漂浮在世外的天庭之上,這一夜,我慚愧地跪拜在通往聖潔的路上。

忽然,我想放聲呐喊,卻喊不出我鬱結的憂傷與眼淚。任憑這狂烈的勁風吹打我渾身的骨骼,任憑這煩惱隨風散落,還有那因天不遂願而無法實現的追尋。

回首遠古,想起那冷瑟的簫聲,想起那落日下的荒郊野嶺和那野村之上的一縷青煙。

凝重的心開始起伏。一個人不知疲憊地行走在天涯,行走在西海固我向往的黃土波濤的浪尖上。腳下已成為一趟鬱鬱獨行的長旅。

當我們背悖了苟且偷生、追隨了信仰時,卻發現路的崎嶇泥濘。

安寧下來,拾起這酸澀的鋼筆,這原來是人生的一種境界。但是,選擇了一種生活,要終生矢誌不移,需要忍受多少苦悶,平複你多少現實的撞擊,以致多種誘惑與折磨。夜深人靜,不知黑夜何時是盡頭,仿佛並不知道命運的出路在何方,有時感覺如一隻饑餓的狼,在黑暗寒冷的荒原上信心百倍地奔跑。跑過去,卻一無所獲。竟然覺得無論獸類或者人類,都是那樣的可悲!生活使我們人類往往在活著與死去都得不到應有的解脫。

曾幾何時,那些原本為文的文人們遠離文學這條寂寞的小道,開始走向世俗的自己時,而我們悲愴的這一代又艱難地走來。

荒野裏升起的篝火的煙啊,那是精神的煙。而胸中燃燒的煙,是一種召喚。也許沒有人能夠注目這落魄的行程。背負著神聖,尋找著能夠寧靜人心靈的那一座精神寺院。此時,我說我願在這落日的餘暉裏,向親人訴說我人世的慚愧。

今天,我又一次被請往沙溝,就是張承誌用筆寫過的那個沙溝,那個長滿蒿草的黃土峽穀,但不是張承誌一夕描述的它。

我站在沙溝拱北的高處,不想說一句話,隻任那古道、隻任那長滿蒿草的荒墓中突起的清風,吹揚著我的頭發。那飄起的頭發,不是戰旗,隻是最凜冽的孤獨。我不想聽任何人講述這裏的曆史,講述過去,我隻想用最寧靜的心靈來感受,用最深沉的目光來注視,用最敏銳的兩耳來傾聽。

我什麼都知道了。

風隻在訴說。

有時候,我把死亡看得很不以為然。記得在雲南的時候,我被人指揮著也指揮著人,與一幫窮凶極惡者展開了生死搏鬥,在那一場戰鬥裏,我像一個虔誠的殉道者興奮地向往著煩惱人生的解脫。

來到西海固,我同樣向往著對江湖人事風雲的解脫,我渴求心靈的一份寧靜。

我不知道,西吉這塊纏繞著戰事和多難的旱地碼頭,需求的是什麼、缺少的是什麼?我想,那便是精神世界的繁花似海。否則,這裏隻會被棄置在刀鋒之上。這是一塊被流放的土地。文學的上升,是可以挽救我們的。它是一所淨養靈魂的園子。

今夜,我正在沙溝,在這風嘯土鳴的拱北上,盛開著我的思想。我看到了我的同胞,我看到了我眼前浮現出的是:在黑夜中這一群掙紮的衣衫襤褸的人們。

這一群人,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在累累傷痕中尋找著精神與靈魂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