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戈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時間已是2213年。

我身邊的人我全不認識。他們歡呼著:“哦,萬歲!祖宗複活了!祖宗複活了!”

“祖宗?誰是你們的祖宗?”

“你,你是我們的祖宗。”他們微笑著,異口同聲地說。

我想起來了。二百多年前,我貧苦、潦倒,卻不切實際地做著作家夢,作品寫了一麻袋,絕大部分卻不能發表。不是說寫不好,不是的。有的編輯說我寫得太殘酷,讀了令人感到害怕;有的編輯說我寫得太嚴肅,不能吸引讀者的鈔票;有的編輯說我文筆太樸素不優美,讀者不會掏錢包;有的編輯叫我自費出版,交六千元錢給一千冊樣書。人家靠寫作成了富豪,我寫作卻要倒貼,我才不幹呢!

我心煩意亂,真想把那一麻袋手稿燒個精光。我像苦行僧那樣生活了一輩子:不打麻將,不找情人,不吹牛拍馬,不弄虛作假,到頭來被人譏笑為傻瓜,連妻子也耐不住寂寞,跟有錢的老板私奔了。我的心都快要死了,幸好兒子還理解我,不然我早就投河了。

我做什麼事都沒有心思,我覺得我無聊透頂。我掏出二元錢買了生平第一張彩票。反正作品不能發表,反正妻子跟人家跑了,自己何苦那麼節儉?讓我嚐嚐糟蹋金錢的滋味兒,不就二元嗎?換成一張紙片求個開心,值!不想,我卻中了一千萬!天啦!一千萬啦!我欣喜若狂,一下子栽倒在地。

不想,這一去竟是二百年。

二百年後,我竟有了一群子孫。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到這裏來的?”我摸著後腦勺問。

“哦,祖宗,這裏是人體冷凍研究所。”一個戴眼鏡的子孫說。看樣子他在子孫中年齡最大,頭發都花白了。

“你是?”

“我是您孫子的孫子,今年已經168歲。”

“168歲?這麼長壽?扶我起來吧,我要看看這人體冷凍研究所。”

“好,”孫子的孫子扶我起來,對眾人說,“你們就在這裏休息,我帶祖宗參觀參觀。”

研究所和花園沒有區別,空氣清新,環境宜人。我們很快就到了研究所的心髒部位——人體冷凍室。推開門,一股寒氣迎麵而來。我們換上超級保暖工作服後,才走了進去。

一排巨大的白色密閉罐子整齊地排放著。罐子成15度傾斜,裏麵灌著一些液氮。低溫恒溫器用厚玻璃隔離。孫子的孫子指著13號罐對我說:“祖宗,您就是在這口罐子裏沉睡了二百年。”

“我是怎麼到這裏來的呢?”

“您兒子的自傳裏寫得很清楚。您栽倒在地後,您兒子立即將您送進了醫院。醫院簽了死亡的報告書。您兒子用冰塊保護好您的頭部後就立即同人體冷凍所聯係。冷凍所的人士很快就乘直升機趕到了。他們把您體內的血液換上了濃度為75%的甘油溶液,用幹冰將您冷凍到零下80攝氏度,再送到研究所,將您冷凍到零下196度,然後頭朝下放入液氮罐中保存。一年的冷凍費是二萬五千元,二百年是五百萬。您中的那一千萬的彩票可幫了您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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