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勤

父親是一個自私暴躁的人,從小我就這樣認為。我們住在城市邊緣兩間破舊的小屋裏,父親每天早出晚歸,在工廠裏扛包。母親在家洗衣做飯,兼帶幫別人做點針線活。

每天父親下班回家,都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等母親把飯菜端上桌,倒好酒,再叫他過來吃飯。有幾次父親回來時母親的飯沒做好,他竟大發雷霆,還掀了桌子,可憐的母親隻得在旁邊掉眼淚。

父親沒有給過我多少愛和歡樂,我對他,也沒有多少敬愛和依戀。每天送我上學、接我放學的是母親,聽我訴說煩惱、為我排憂解難的也是母親。他隻會帶給我成績考差後麵對巴掌的恐懼和看見他整天愁眉苦臉而在我心裏產生的壓抑憂傷。

母親在我十歲時就去世了。奪去她生命的是疾病,但是我認為父親也有份。如果不是父親執意留在城市,如果不是父親沒本事掙不到錢,母親就不會早早地離我而去,我也不會成為沒娘的孩子。母親下葬的時候,父親摸著我的頭說:“孩子你放心,你媽媽走了,我一定會好生照顧你,供你上大學。”我沒有理他,轉身走了。我能感覺到父親眼裏的失落,但我就是不想理他。

父親果然食言了。他沒有照顧我,倒是我照顧他,給他洗衣做飯。他在外麵從早忙到晚,掙的錢卻不及我同學的父親輕輕鬆鬆掙的一半。他從不輔導我的功課,隻會一味要求我好好讀書。

轉眼我快滿16歲了,16歲意味著青春、美麗。看著班上的女同學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我隻能暗自歎息,誰讓我有一個沒本事的父親呢?

“東街的‘莉莉時裝店’有一條裙子很好看,你皮膚白,穿起來一定漂亮。”同桌攛掇我。

女孩子最不能抵擋的就是衣服的誘惑。放學後我就和同桌來到店裏,穿上裙子,我能明顯感覺到老板娘和同桌目光裏的羨慕。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老板娘最後說什麼也要150元才肯賣。

“今天我沒帶這麼多錢,你給我留著,過兩天我就來買。”我說。

晚上,父親一直陰沉著臉。

“怎麼了?”我問。

父親不語。我又問了幾次,父親不耐煩地揮揮手:“大人的事小孩別管,讀好你的書!”

我最討厭他這種態度,永遠拿我當小孩,他不知道我已經是一個大姑娘了。可我不能不問,我的白裙子還等著我呢。

“是不是老板沒發工資?”

“發了,喏。”父親從兜裏掏出折得整整齊齊的幾百元錢。

“東街的時裝店有一條裙子,我穿起來很好看。”我裝作不經意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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