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藕香等人入席後,與諸姊妹飲了幾杯,知道晚間有戲,須開發賞犒的,便悄悄吩咐銀雁準備去了,不叫婉香破費。這邊便和軟玉、美雲等說了些閑話,便把賽兒交給寶珠,自己卻先出席。走回院子裏來,卻值大丫頭翠鶯在那裏攤著銀子封兒算賬,見藕香進來,便站起來。藕香問:“算什麼?”翠鶯道:“剛才書芬和硯香送一百兩銀子進來,說是軟姊兒和蕊姊兒賞下人的封兒,請奶奶散給去。我剛算了,單是咱們太太身邊的人,連陪房就有三十四個,每人給他一兩,就去了三十四兩。再東府裏太太身邊也有二十九個人,再廚房裏打雜的老媽子也有二十一個人,一總已經去了八十四兩,還有東府裏小姐身邊共是三十二個丫頭,再加十六個老媽子,再咱們這邊府裏外打雜的老媽們,再花小姊和自己奶奶及三爺、二爺身邊的婆子、丫頭,一總裏裏外外,總得三百人光景,這幾兩銀子夠什麼開銷,請奶奶斟酌見瞧。”藕香坐下道:“這個你不能連管家、爺們算在裏麵,我知道葉府上早已拿過來二百兩銀子,交在外麵總管房裏,我算來隻好開銷門口和各房的管家、廚子、灶上了,丫頭婆子們是分不到的了。這筆一百兩的光景,還是兩位小姐自己拿來的,我也知道,他們在家裏是用不到錢的,便前兒來這裏玩幾天,那些賞封他太太也不問。這會子來這裏打算住長的,所以才有那二百兩交來,否則,也不見得隻是倒把這二百兩拿來的壞了。不然,這些婆子、丫頭們也不想錢,這會子外場倒有了賞,難道裏麵倒可少得?若說叫兩位姐兒再補出來,他那裏來錢?我看連這一百兩的封子,也不要去動他,回來你給我送去,說我的意思,叫他留著自己使用,在這裏府裏住了,要用錢的地方正多著,不要回來短了什麼用處,又不好教人轉去拿,叫他盡留著使用,倘短了什麼,隻管來問我要就是了。現在這裏丫頭們的賞封說我早已經替他開發了,也不用說得數。”翠鶯答應著,便把那封銀子撩在抽屜裏。打開櫃子,另取三百兩出來,叫小丫頭們稱著,封著,每一兩一包的稱夠了三百個,用盤子盛著,核了名數,一房一房的分頭送去。藕香再叫銀雁封了四兩一封的十封,準備著賞給戲子。又去外賬房提了四十串錢,做賞掛的。這兩筆便出了寶珠的帳,那三百兩便自賠了。
剛理值明白,陪房沈元家的進來,見藕香剛在值事,便站著伺候。見事完了,因賠笑道:“奶奶這幾天兒正忙呢?”藕香笑道:“也還好,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因道:“你有什麼事兒?”沈元家的便向四下一瞧,見沒外人,才輕輕的道:“今兒爺打發沈元轉來了。”藕香道:“怎麼?沈元不是跟爺進京去的,怎麼這幾天兒,便轉來了?”沈元家的道:“可不是,小的也這樣講。沈元說,爺沒進京去。”藕香道:“怎麼不進京去了?敢又往那兒逛去了。”沈元家的道:“可不是呢,說是爺到了上海,便有許多官兒替爺接風,又有些請爺去。不是小的說,爺也太沒得主見,把正經的公事也忘了。玩了這幾天兒,便去掉了三千兩銀子,這會子要進京去,沒得盤川了,又不能不去,怕耽誤了日子,回來老爺知道,是了不得。這會子向上海萬康莊上挪了三千銀子,趕先帶了沈順和王喜、蘇處進京去了。這裏打發沈元轉來,問奶奶領了銀子去,還那莊上。說千萬遲誤不得,恐怕端節那邊分帳來,吃老爺知道。”藕香聽著,呆了半晌道:“咳!這位爺怎麼好年年這樣,不出去便罷,一出去便攪出這些把戲。也不想想家裏擱著多少銀子?便這樣海五海六的花。照這樣花法,便一家把銀子搬攏來,也不經花的呢!”沈元家的道:“奶奶總這樣多慮。目下莫說爺用了幾千銀子,便是幾十萬,奶奶也不爭這些。不過爺出門的人,也要有點把握,幸而路近,倘然路遠些,短了銀子,便怎樣呢?”藕香道:“那這會子也沒得說了。你喊沈元來,拿我的折子,去萬豐銀號裏拿三千兩,趕緊送去便了。”沈元家的答應出去。藕香又喚轉來道:“回來,我還有事情,怕沒得空兒,我便把折子交你拿去,晚頭交進來。”沈元家的道:“那小的自然知道。”藕香便叫銀雁去開了箱子,拿折子出來,交與沈元家的。那沈元家的便興抖抖的拿出去了。因這一番有教:
主子未承丹詔下,家奴先著紫袍來。
第十七回
鬧戲園葛亮甫遭打
代帳桌夏作珪弄權
卻說沈元家的,拿著銀號折子,興抖抖的出來。剛走出穿堂找沈元去,不期秦瓊剛從南書廳出來,不及站住,卻被秦瓊喝住道:“你鬼頭鬼腦的,忙些什麼?”沈元家的便連忙站住掉謊道:“奶奶著我去問爺爺們,向葉府上去借的班子可來了沒有。”秦瓊道:“什麼班子?”沈元家的道:“剛三爺去借的戲班子。”秦瓊道:“今兒沒有什麼事嗎,傳戲班子什麼。”沈元家的道:“也沒什麼正經,三爺愛聽戲,回了太太傳去的。”秦瓊點點首兒,便放沈元家的出去。心裏便不高興,想寶珠也和我一般的人,他便這等快樂。他要什麼,他太太總依他。偏自己不拘幹點什麼事,總吃老爺訶罵。想著便滿肚子的懊悶,因順步走到文案府房夏作珪那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