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魂(1 / 3)

我不得不又一次準備搬家。摸著趴在身邊的狗狗肥肥,我忍不住歎氣:“肥肥啊,這回搬去哪裏呢?”

前幾天早上醒來我被坐在一樓的單元門口一輛三輪車的車鬥裏,騎車的老大爺叫醒我時,我還睡眼惺鬆,風情萬種。肥肥正被我坐屁股底下,比沙發還綿軟。

我有極奇怪且越來越嚴重的夢遊症。

經常會在睡著後,到半夜時,便開始夢遊。

據媽媽說,這毛病自六歲外公去世時就犯上了。

上學時犯過,從四樓女宿舍走到學校操場,圍著跑道一圈一圈走。守宿舍的阿姨曾經悄悄問我,姑娘啊,你是不是有什麼暗疾,要半夜三更來鍛煉身體呀?

我隻好苦笑,還真是有暗疾啊。

阿姨的老伴比較樸實和藹,他帶著很重的口音說,娃兒啊,你克(去)燒燒香,搞不好是被啥子迷倒,我看你像是在找啥子東西,一轉又一轉呢。

這幾年,卻嚴重起來,一月光顧我幾回,而且越走越遠。起初我住一棟靠近馬路的五樓,最初夢遊到三樓,尚還安全。有一天早上被汽車喇叭催醒,睜開眼睛便出了一身冷汗,我正大搖大擺端站在馬路中間。

於是我開始往高處搬。從五樓搬到八樓。從八樓搬到十六樓……

尋醫無數,都不能阻擋或遏製我越住越高的現實。

我養了肥肥,原本盼它能吃好胃口之餘,還能在我夢遊時叫醒我。可現今的狀況是,肥肥的肥胖與我的夢遊症一起日漸強大,卻不曾有一回盡忠職守地叫醒和阻止過我。

不過還算好,每回我從夢遊中醒來時,肥肥會守在旁邊。

如今我又得從十八樓再往上搬了。

要搬就搬一個徹底。

我從十八樓的小高層搬到三十六層的陽光公寓。租住了頂樓。

剛來公寓時肥肥顯得有點害怕,在小區門口半趴著身子,兩個前腿貼在地上,尾巴搖啊搖,嗚嗚低吠。但我知道肥肥什麼都缺,唯一不缺的是膽。它怕什麼?

等電梯上樓的時候有人側目。也難怪,除了一條超肥的狗,我的行李箱堆得比我本人還高。

行李高得超了電梯門,我不得不等了十來分鍾,等人少了,才吃力地搬下兩個包來,勉力塞進去。早知道,就應該讓剛剛搬家的小夥兒幫忙送上樓。

正挪著,一雙手伸過來。輕而易舉便接了包,一個聲音略帶了些沙沙的磁性:“我幫你吧。”

“多謝多謝!”

我連忙轉身,幫我接包的,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好一個別致的鷹溝鼻,立馬將一張臉襯得棱角分明,還帶了一些淩利。他垂了手,偌大一個包在他手中恍若無物。眼睛卻看著半趴著的肥肥。

肥肥這會子突然不老實了,兩個前腿貼了地身子微弓地半趴著,尾巴搖得快斷了,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這起的什麼勁呢?對我這個正牌主子,尾巴也沒搖得這麼歡過。

“養得太肥了些。”男人說。抬起眼睛瞟了我一眼。

好犀利的眼神。比我們董事長的眼神還要利害三分。

肥肥似乎受了打擊,尾巴立馬不搖了,垂了頭哼。

我笑起來,彎腰摸摸它:“養得肥才對得起肥肥這個名字,圓滾滾的多壯實呢。”

肥肥得了誇獎,開始甩尾巴,在我褲管上蹭。

男人淡淡一笑,站直了身子,一身黑衣裝筆挺。站如鬆,說的便是這種款型,真是迷人。旁邊不知不覺聚了好幾位姑娘,難掩眼中的傾慕與驚豔。

我伸手按了三十六樓。男人看著,我覺得他眼睛似乎微眯了一下,再注意,他卻轉開頭,目不斜視,身姿高挺,頓時令電梯裏的氣場變得無比強大。

陸續有人出去,男人也和我一起上了三十六樓。一直把行李送到我門口。我連連致謝,隨口問:“你也住三十六樓呀?”

男人搖頭:“我住下麵,順便幫你一把。”

這年頭竟還有這樣的好人。受人之恩,理當銘記。我忙說:“太謝謝啦,還不知道怎麼稱呼?”

男人轉身往樓口走,微微轉頭說:“我姓九,九衛。”

側臉在窗外陽光的映初下,如刀刻一般,眼深眉濃,鼻挺唇紅,真是陽剛俊美。

好一個美男。我心裏驚歎,又連忙送他出樓口,躬身感謝:“九先生真是好心人,太謝謝啦。”

九衛搖搖手,看著跟在這旁邊的狗,微微露了點笑,仿佛自言自語:“很少看見養到這麼肥的狗。”

肥肥便又開始嗚嗚咽咽,我一邊往回走,一邊勸它:“不怕不怕,我不賺棄你。”

新家徹底安頓好,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這次應該夠高了吧?我摟著肥肥坐在敞亮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高高低低鱗次櫛比的樓群,不無擔憂。

再怎麼能折騰,也不至夜遊到樓底吧。

事實證明,一旦情況變壞,接下來就隻會越來越壞。

才搬來的第一天,我便光榮地夢遊了。

被鬧鈴吵醒時,我正以無比銷魂的方式半趴在安全通道一個超大綠色垃圾桶上。還好沒有徹底栽進桶裏去。

偏偏那晚上,穿了一條綠裙,比倩女還幽魂。於是大清早,我在清潔大叔無比驚詫的眼神中飄然去乘電梯。匆忙間竟被垃圾桶上的毛刺掛到衣服,刷拉一聲,將裙擺撕開半幅,頓時我的臉也和那裙子一般綠了。

當我氣急敗壞邁進電梯時,意外看到了九先生。他怎麼能這樣神清氣爽,幹淨俊帥呢?一身合體的灰色西裝,還打了暗紅的條紋領帶,一個人一大早站在電梯裏,也能筆直得如一根電杆,仍舊氣場強大,風姿秀挺!

對比起來,我簡直像剛從池塘回來的一隻綠青蛙!旁邊還有一隻超肥頭大耳的狗!

羨慕嫉妒恨中,我還得一手抓著裙子,強顏微笑著打招呼,“九先生早!”

九衛望了我一眼,很快地挪開了眼睛,還是那樣犀利,似乎望一眼就清楚了一切!尤其我還有錯覺,仿佛在那眼神裏看到了一絲強忍的笑意!

莫名就怒火熊熊了。要笑就大笑出來吧?不過事實證明九先生其實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他彎下腰摸了摸還有些不明白狀況的肥肥,溫聲說道:“這麼早就去跑步嗎?要不要一起去用早餐?”

我看看亮著燈的二十層層號,才想起來二十樓有個“貴貴異域風情餐廳”。真是奢侈啊。那可是是全市最貴的餐廳之一,除了口味好,最奇特之處在於它十多年不改地盤,一直就在名不見經傳陽光公寓裏,沒門麵沒招牌,照舊生意興隆,名聲在外。

我暗地裏撇撇嘴,那哪裏是我這樣的小民吃得起的,一個早餐怕是要吃掉我薪金的一半吧?

嘴上卻還要笑著:“九先生好興致。我用過早餐了。”

肥肥在旁邊低哼著抗議我的謊言,不過無濟於事,因為二十樓到了,看到九衛出去,我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提裙子的手都酸了!今天早上真是出師不利啊!

雖然時時會夢遊,除了醒來後令我尷尬狼狽不已,對我的生活卻沒有太多影響,我並不會覺得疲勞,倒仿佛遊一遊,反而第二天精神會更好一些。

所以,這一天我也如九先生一樣,神清氣爽,風姿卓雅。除了早上!

但看起來陽光公寓於是我風水不利,八字不符,相當倒運。

因為第二天我又夢遊了!

且進步神速,昨天遊到十九樓,今天便遊到了十八樓。

我從台階上坐起來時,把肥肥從屁股底下拉出來時,天才蒙蒙亮。在安全樓道小小的窗口,我無限憂傷地望著那四角的天空,掐算了一下,照此速度,我大約隻要幾個月的時間,便又要再搬高樓了。

上樓時,我特意看了一下表,還好還好,早上六點,應該不會這樣早碰到闊綽上樓去名貴餐廳用早餐的九先生!

不過人算永遠不如天算。

踏進電梯,尚末抬頭,便看見一個筆挺的身姿,這一次,是白色帶深藍條紋的運動裝,休閑時尚,氣場一如既往地強大。不用抬頭,看著肥肥瘋搖的尾巴,我便道一聲:“九先生早。”

九衛的聲音裏帶了點笑意:“我也早起鍛煉,不過看來還是不如你早。”

是很早啊,也許明天我會更早呢。我無奈地抬眼,才發現九衛身邊還站了一位,穿著淺灰色衛衣,頭發染了一撮黃色,很是前衛,唯一不足是眼睛有點小。嗯,有點像綠豆眼……

見我看他,衛衣先生立馬擠眉弄眼笑了,眼小如斯,還要做怪樣,真是滑稽,我忍不住撲哧笑起來,夢遊帶來的微微不適和無處不在的九衛先生帶來的別扭瞬間煙消雲散。

“我叫歸歸,住在二十樓,你呢?”

衛衣先生伸出手來,煞有介事地自我介紹,並要隆重握手。我和他相握,因了剛剛那小動作,對他的小眼睛也看得蠻順眼:“寞荷,頂樓。”

歸歸的手冰涼。幾乎不帶一點溫度,即便隻是短短一觸我也感覺到了,因為起得太早,所以很涼?疑惑一閃而過時,我看到九衛正若有所思,盯著我的手,微皺了眉,抿著性感的,微帶點胡茬的嘴唇。

思考中的男人也是很帥的啊。

衛衣歸歸還要說點什麼,電梯響鈴了。九衛拉他出去,歸歸還探了頭,相當熱情地招呼:“有空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