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的時候,天早已黑了。我看著他微微移動,愣愣地瞪著夜空裏的星星,好一會兒才眨了眨眼睛。
“我們這是……在哪裏啊?”他輕輕問。
好傻的問題。他以為背著他這麼大個人我能上哪裏去?
“我們離開早晨的山坡不遠。”我回答,“我不敢挪動你,不過我用溪水給你清洗了傷口。希望你感覺不是太糟糕。”
聽到我的聲音,他又露出了剛醒來時那種捎帶迷惘的神色。看來,他睜眼卻並不真清醒,剛才他說的那句話,也不曉得是在問誰。
“不糟糕……”他迷迷糊糊地說,“一點都……不糟糕。”說完他頭往邊上一沉,又閉上了眼睛。我嚇了一挑,慌忙跑過去看他。所謂的“一點都不糟糕”是純粹的誇口。他身上發燙,心跳飛快,但是謝天謝地,他並沒有昏過去。
“倘若你不這樣一直搖晃我,我本來還可以繼續做夢……”他說,“夢裏是真的一點都不糟糕啊……”
這個人真是——讓我不知說什麼好。
“那些信……”那是他意識恢複想起的第一件事,這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我拿到了。”我從東來者那裏取來的一個袋子,裏麵裝了厚厚一疊信,其中好些信封上還有蠟封的剛多徽號。但我一動沒有動過那些信,我想應該等剛多人醒來讓他自己查看。
“你沒有遇到太大麻煩吧?”他問。
“沒有。”我回答,“他有許多同伴隻受了輕傷,但他們看見我全都默不做聲,任憑我取走這些東西。”
“這是他們的習俗。”人類回答我,“戰勝的一方可以占有任何東西。看來有些野蠻……其實卻很文明。”
看他掙紮著想坐起來,我將他旅行用的袋子放在他背後,伸手拉了他一把。他低頭看著自己敞開的衣襟。
“包得很不錯嘛,精靈。”他說,“人家不知道……還以為你成天照顧昏迷不醒的人類呢。”
“你這個剛多人,傷成了這樣卻一樣囉嗦。”我把信遞到他手裏。
“結果還是叫我剛多人啊。”他把信放在手裏,有些費勁地就著火光開始翻閱。
我沒搭話,隻是低頭撥了撥篝火。火星被我撥得到處都是,然後互相在半空中撞上了,就劈劈啪啪地響。我透過火光看他不曾恢複血色的臉,徒勞地皺著眉頭試圖獲得更為清晰的視野,我猜想,勸說他休息是無濟於事的。
“我還沒謝你……今天是你救了我。”我輕輕說。
“倘若不是我,你根本不用冒險。”他說。
“為什麼我有一種感覺,好像這場仗並不是我為你打的,反而是你為我打的?”我問。
“因為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互相說‘謝謝’的次數卻太多,”他的目光並沒有從那些信件上移開,“這是很容易把人搞糊塗的。”
“嗯?”
“不用理我,這隻是發高燒的人在說胡話,你知道,人類發燒時說的話通常沒什麼意義。”
“那他們那時候聽別人說話也不會當真,對吧?”
“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