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涼州城城郊。
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終於歇住。在遼闊的天際邊,橙紅色的朝陽幾經掙紮,從厚
重的雲層裏脫跳出來,給大地投下第一道耀眼的光芒。
這裏是涼州的農業區,農田一片連著一片,廣闊無頃,城中富庶人家的田產幾乎都購置於此。農田邊上是一塊地勢開闊的平地,零零星星散落著土黃磚牆黑瓦結構的低矮平房,間或有雞鳴狗呔聲傳來,其中一片蒼翠的竹林中,一角琉璃瓦飛簷堪堪探出頭來,尤為引人注目。
梁婉清靜靜地躺在榻上,身上壓著厚重的被褥,鼻尖額頭處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感到身上的被褥有些沉重,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或許不是被褥的問題,而是自己的這具身子的問題。用刀子割了左手手腕的動脈,失血過多,在上躺了三天,意識才清醒過來,才感到幾近虛脫的身子裏力氣在慢慢地彙聚回來。
說實在的,她實在很佩服原主的勇氣。
但,絕不讚同。
濃密的睫毛動了動,她睜開眼睛,目光再次掠過四周的擺設。
這是一間很寬敞的臥房,南牆六道楹窗,皆掛上了湖藍色的軟紗,窗子半開著,陽光灑了進來,一地金光燦燦。柔柔的風吹了進來,軟紗簾子隨風逸動。榻附近擺著一張梅花小幾,再過去就是紫檀木梳妝台,台上擱著一麵銅鏡,銅鏡很是清楚,能倒映出人影來。用紫檀花嵌螺鈿四季圍屏隔開的另一側,正中牆上掛了幅踏春圖,下麵是花梨木圓案,上麵擺著一套景德鎮官窯彩繪茶具。靠門處的牆角支起了一個藤木花架,青瓷花盆上養的是素心蘭。
梁婉清記得自己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看到周圍這古香古色的一切,驚得半晌動彈不得。
她記得自己是飛機失事,不想卻穿越了。
她用了整整三天,在半昏迷半清醒之中,才接受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現實。
透過內室的湘妃竹簾,她聽到有腳步走動的聲音,然後是一個蒼老帶著威嚴的訓斥的聲音:“……何媽媽你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三姑娘好好的人兒,怎麼就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呢?你是府裏的老人,又是三姑娘的乳娘,這三姑娘可是你奶大的,你當視如己出,怎會疏忽至此?”
一聽到這個聲音,梁婉清馬上條件反射地與腦海中的殘存的記憶對上號:老太太身邊的賀媽媽。
外屋裏,何媽媽跪在地上,渾身抖若篩糠,眼睛哭得紅腫,垂著頭接受著賀媽媽的訓斥,一句話都不敢說。她整個人精神幾乎渙散,若不是勉強撐住的話,隻怕早如一坨泥般癱倒在地上了。
跪在旁邊的小漁咬著唇,有些不忍心地抬了抬頭。賀媽媽的語氣未免重了些,如果說府裏頭誰對三小姐最好,隻怕是除了作為乳母的何媽媽之外,再無他人。當看到自己視作親生女兒般疼愛的三姑娘的慘狀時,何媽媽當時整個人都崩潰了,拿著頭就要朝牆上撞去。要不是小漁死命拉著的話,隻怕是此時何媽媽已經去了。如果賀媽媽當時在場的話,定不會說這樣的話。
看到小漁抬起頭來,賀媽媽毫不客氣地接著訓斥:“小漁你也是,你是三姑娘身邊的一等丫環,三姑娘心裏麵想什麼,你該有個考量才是,凡事多為姑娘想想,平日裏多往好的地方勸著點,怎麼一點也不懂事呢?”
小漁緊咬著嘴唇,委屈湧到臉上。她素來知道自家姑娘是個莽撞性子,怎知道竟會衝動如斯!何況出事那天晚上並不是她當值,睡在外間睡得像頭死豬的是春曉。第一個發現自家姑娘出事的人還是她。是她半夜出恭,不放心春曉照顧不周,推門進來看看,這才發現姑娘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