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雖說太陽早已升起,依然算是個晴天。可狂風卻一陣陣不停地刮著,處處都是黃塵彌漫,數十步外的景物就模模糊糊地令人看不清楚。太原城西門外,擁擠著一群群扶老攜幼的百姓和投軍的青壯男子,焦慮不安地等候著守城兵卒的盤查,好早些進入城中。眾人大都背著包袱,推著小車,衣衫襤褸,麵容憔悴黃瘦,身上落滿塵土。也有少許人穿著華麗,或騎著高頭大馬,或乘著騾車,身前身後團團圍繞著手持刀棍的壯漢,一望就知是富豪人家。

守城兵卒有四五十人,握著長矛,雁翎般排在城門兩旁,人人麵色紅潤,個個衣甲鮮明。離城門最近處站著一員將官,四十來歲年紀。黑黑一張胖臉,兩眼透著寒光,緊盯著每一個從麵前經過的百姓。他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兩個文吏模樣的人,左邊一人年約三十五六,瘦長臉上兩條眉毛老是皺著,似乎正在想什麼心事。右邊一人年近五旬,紫紅臉上一圈絡腮胡須根根焦黃,兩隻豆粒大的鼠眼滑溜溜不停地轉著。

兵卒們一邊喝問著,一邊不時用長矛挑開百姓們背著的包袱,還常常抬起腳,使勁往小車上的糧袋踢幾下,嚇得小孩們都躲到了父母身後,哭都不敢哭出一聲。對那些富豪人家,兵卒們雖說客氣了許多,輕易不用長矛亂挑,但也盤查極嚴,甚至連祖上的名諱都要問到。

王杠大兄弟和溫沁玉站在百姓們中,一步步向城門口移動著腳步。

溫家是學士世家,素來講究禮法,我可不能讓外人知道了身份。溫沁玉想著,低聲對王杠大說道:“五壯士,一會兵卒們問起我來,你就說我是陸縣令家的婢女。”她臉上、手上沾滿厚厚的黃塵,衣衫也髒亂不堪,已全然不似一個官家小姐。

王杠大覺得奇怪,想著已到了這太原城門外,周圍都是官兵,溫沁玉再也不用害怕,為何反倒要自低身份,認做婢女?但他心中雖有疑惑,也不便開口相問,隻點頭嗯了一聲。

這時,一個頭戴氍笠,身穿青衣的大漢本已被兵卒放入城中,又被那將官身後的瘦長臉文吏喊了回來。

“這位壯士,你家真的是住在樓煩城北?”瘦長臉問。

“真的。”青衣大漢的回答簡單明了。

“聽說劉武周破樓煩城時,曾大燒三日,不知城北王司馬家是否也被賊人燒了?”

“回老爺的話,小的在破城之時生怕賊人害了性命,躲在家中地窖裏十多天不敢出來,後來趁風大天黑,才翻城牆逃了出來,一直住在鄉下親戚家中。近日聞聽太原唐公爺招義兵抗賊,小的冒死趕來,投軍效力。因此實不知王司馬家是否被賊人燒了。”

“聽你說來,倒也頭頭是道。”瘦長臉說著,臉色徒地一變,大喝道,“給我拿下了這賊人!”

立刻有四、五個兵卒一擁而上,扭住了那青衣大漢。

“冤枉!冤枉!”青衣大漢叫喊起來。

“一點也不冤你。”瘦長臉冷冷一笑,“樓煩王司馬分明住在城南,我說城北,你竟然不知分辯。何況你眼凹鼻直,身長膚白,顯然是個胡人種子。皇上巡幸樓煩城曾下旨說,樓煩是離宮所在,胡人不得居於城內,怎麼偏偏你會住在城中?劉武周是馬邑人,馬邑多胡人,劉武周親信多是胡人。哼!你哪裏是來投軍效力,分明是劉武周派來刺探軍情的賊人。”

青衣大漢目瞪口呆,再也叫不出一聲。

“哈哈!”那將官大笑著,對瘦長臉一伸拇指,道,“久聞劉司馬號為‘萬事知’,智謀非常人所及,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啊。”

劉司馬彎腰深施一禮,道,“哪裏,哪裏,政會能識此賊人,全仗將軍虎威。”

那絡腮胡須也忙說道:“是啊,將軍名緯中帶一‘威’字,賊人一見,就喪魂失魄,原形畢露。”

那將官又笑道:“我王威名中帶一威字,賊人一見,就喪魂失魄。你高主簿名中帶有‘君發’二字,是否賊人一見,就大發橫財了啊。哈哈!”

“嘿嘿!將軍見笑了,見笑了。”高君發滿臉尷尬地陪笑著。

“有將軍鎮守此城,賊人哭尚不及,何能‘大發橫財’?哈哈。”劉政會也笑著道。

“哪裏,哪裏,憑末將一人豈能堅守此城。如今盜賊群起,各郡連失,我太原城獨能穩如泰山,全賴留守唐公爺威名啊。”王威說著,兩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劉政會。

“唐公爺不僅武勇冠於天下,聽說尤喜禮賢下士,頗為推崇政會兄。唐公爺的二公子世民也常常和政會兄飲宴通宵,暢談終日。”高君發緊跟著說道。

劉政會神色如常,道:“大廈將傾,獨木豈能支撐?唐公爺非但武勇,德望也令人敬服,即便如此,若無高將軍和您王將軍全力相助,隻怕也難以使太原城穩如泰山。至於政會,不過一草芥之人而已,哪裏當得起唐公爺的推崇?二公子世民性情豪放,不拘小節,交往眾多,也隻是貴公子習氣使然。君發兄不也經常是二公子那裏的座上客嗎?”

“政會兄好一張利口,隻怕蘇秦、張儀複生,也不過如此。”高君發語帶雙關地說著。

“蘇秦、張儀所學乃帝王之術,所言乃屠龍之道,所行乃合縱連橫之事,均為亂天下而取私利之徒。君發兄此言,欲置政會於何地?”劉政會勃然怒道。

“高主簿一句戲言,劉司馬何必放在心上。嗯,看,那三個大漢身上盡是血痕,又挾持著一個女子,形跡實是可疑。”王威忙轉過話頭說道。

劉政會順著王威的目光望過去,見城門口的兵卒正在盤問著王杠大兄弟。

“當此兵荒馬亂的時刻,身上有點血痕,也是常事。”劉政會道。

“我看這常事中隻怕有些不平常。”高君發說著,上前幾步,走到王杠大麵前,眼睛盯著溫沁玉,問,“她是什麼人?”

溫沁玉心中有些發慌,垂下了頭,一聲不語。

“她是樓煩城陸縣令陸太爺家中的婢女,城破時隨我們逃出來的。”王杠大回答道。

“婢女?”高君發嘴角露出嘲諷之意,突然伸手抓住溫沁玉的衣袖使勁一扯,嗤地一聲,將溫沁玉的左衣袖撕開了半邊,露出未被黃塵遮掩的凝脂般的肌膚和手腕上戴著的晶瑩玉鐲。

“婢女豈能有如此白嫩的肌膚,又豈能有如此名貴的玉鐲?這女子分明是爾等殺掠富家搶來的小姐。哼!好你三個膽大妄為的賊人,居然還想混入太原城中作歹。”高君發獰笑著道。

溫沁玉又驚又羞,捂著被撕裂的衣袖,連退了兩步,欲替王杠大兄弟分辯,急切之下,又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老爺,我們不是賊人,是來投軍效力……”

“休得狡辯,太原郡大堂上,自有朝庭王法教訓爾等。來人,給我拿下了!”高君發厲喝著打斷王杠大的話頭,並斜著眼睛向劉政會看去。

劉政會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

王威卻手拈胡須,露出得意之色。

十多個兵卒提著長矛就向王杠大兄弟撲過來。

王杠三大怒:“我們兄弟聞聽太原唐公爺寬厚仁義,愛兵如子,這才前來投軍效力,卻反被你們這些官老爺當成了賊人,是什麼道理?”他邊說邊揮起大棍,向撲近身前的一個兵卒橫掃過去。

那兵卒慌忙舉著長矛招架。

啪地一聲大響中,那兵卒隻覺雙臂劇震,長矛脫手飛出,身子連退了四、五步也沒能站穩,仰天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