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小雨淅淅瀝瀝下了起來。
初春時節,這場雨更給增添了幾分蕭瑟寒意。而此刻望江樓卻是燈火通明,暖意熏人。這座涪江邊上的酒樓,號稱是蜀中一絕,不僅因為樓中師傅出的菜品好,還因為其正好位於合州三江彙合之處,樓上遠眺,江景絕佳,而它也正因此而得名。
華燈初上,樓下車水馬龍。合州自古繁華,因航運便利,商賈多彙集於此,買賣貿易。地方豪貴一擲千金的闊氣正是望江樓的生財之本,每到夜晚,這裏都是熙熙攘攘,絲竹聲聲。從一樓到四樓,俱是滿座,小二穿堂越樓跑得熱火朝天。
此刻正是客旺的時候,樓外簷下一人靜靜佇立望著細雨中的車道,似乎在等人。要說也沒什麼奇怪,但卻引得一些客人頻頻回頭,偷瞟一眼又不著痕跡地趕緊轉換視線,心下懷疑似乎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淩青,蜀地數一數二的人物。
此地稍微混得開點兒的人都知道他,聽說早年靠販私鹽發的家,膽大心細,遂發了財。做這些官府嚴禁的買賣,照當地的話說,可是提著腦殼在耍,偏偏他在風聲最緊,連連倒了幾個老大的時候挺了過來,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到如今蜀中私販出去的鹽茶絲綢多是經了他的手,而明麵上依舊是做著正經生意的商人,更有坊間傳聞這望江樓就是他家的產業。
淩青把地方官供得好,自然也就沒人來查,餘下的也就沒人敢查,再說山高皇帝遠的,這些年來就慢慢坐大了。
忽然有馬蹄聲入耳,淩青直起了身子,精明的臉上隱隱含有期待。果然不一會兒遠處駛來了一輛車,黃色的風雨燈當頭靠左掛著,他心下明了,立即迎步上前,身後兩名侍從也隨即跟上。
待車緩緩停在門口,淩青也剛好走到。隻見簾子一挑,隱隱露出個人來。這位蜀中首富常掛的冷臉難得地勾出一抹笑來,也不說話,上前一拱手,隨即引那人下車進樓。車夫跳下車來,為來人打好傘,一齊走進樓內。這時眾看官才得以看個清楚,這位要淩大老爺親自恭候的大人物究竟長什麼樣。
竟然是位清俊少年,服飾雖淡雅,但看那抬首轉眸的風姿不禁讓人猜測是有些來頭的世家公子。他身形頎長,約莫十七八歲,神情淡然,嘴角噙笑,與淩青一邊談話一邊上了樓。車夫緊隨其後,警惕地回頭掃過大堂裏的眾人,偷瞥的人趕緊回過臉去。
上了三樓,淩青摒開臨江閣門口的守衛,親自推開了門,“備了些酒菜,聽說您今日到,就在這兒為你接風洗塵了。”說著,引少年入到閣內,那名侍從也緊隨其後,片刻不離身。
“哪裏這麼麻煩,我隻是路過小休,明日便走了,還勞駕你這樣的款待。”少年客氣道,撿了個臨窗的坐榻上位便盤腿坐了下來,嘴上雖客氣,實則架勢做足。
“哪裏哪裏,隻是幾道地方小菜,說不上款待的。”淩青也不以為意,在對麵坐下,看了看少年,“三…..爺?”又看看對方的反應,見稱呼得恰當,才繼續說下去:“您也匆忙,那今晚我們就不說客套了罷,要不……好好聊聊,把事情定下來。”
少年抿了口茶,抬眸一笑:“其實也簡單,說好了是你家的船,到夔州自然過得了的。”
“說來倒是這麼回事,但怎麼說呢?總要有個您的憑證啊,就怕到時候下麵的人不認。畢竟這買賣您是知道的,大夥幹著都得小心啊。”淩青心裏冷笑,當然得把對方套牢了,有了憑證,出了事三爺也就賴不掉了,到時候一條船上的人,就算為了他自個兒也得把事情擺平。否則有錢大家賺,一有風吹草動,他甩手不認了怎麼辦。
“淩當家是個細心人啦。我們可是白字黑字簽了的,還不放心麼?”少年的話有了幾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