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中，他身穿龍袍，高坐龍椅，身下百官跪拜，口稱萬歲！
在夢中，他一言而為天下法，無數人因他一語家破人亡，魏忠賢、袁崇煥、孫元化、熊文燦、鄭崇儉、薛國觀、陳新甲、周延儒……這些人或權傾朝野，或坐鎮一方，但都因他一紙詔書身死名滅。
他在位的這十七年中，換了五十個大學士，十四個兵部尚書，殺死或逼得自殺的督師總督十人，殺死巡撫十一人、逼死一人！
夜深人靜，他也會深思這些人人中有多少是被冤枉的，但念頭往往一轉就被他強自壓下：朕是九五之尊、聖明英主，豈會有錯？
即使被群臣逼迫連下罪己詔，卻他內心中卻從無悔意，在他心中他的帝國走到如今日薄西山的地步他無過錯，錯的是殿下群臣：“朕非亡國之君，汝皆亡國之臣，皆諸臣誤朕！”
時至今日，他的帝國外有建奴十萬鐵騎叩關，而內又有闖賊李自成的百萬大軍正殺奔京師，實已風雨飄搖回天乏術！
但在這內外交困之際，朝堂上卻仍然亂作一團。
昨日朝會，為了遷都南京一事，夢中的那個他在朝堂上三度詢問，但殿下大臣竟然全都三緘其口，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回話，既不讚同也不反對，讓貴為天子的他無比憋氣卻又無可奈何！
下朝之後，他傳召內閣首輔陳演，或明示或暗示，讓陳演在明日朝會上提出讚同遷都南京之事。但他沒想到，一向善於逢迎聖意的陳演在此事上卻顧左右而言他，言語搪塞，對此事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最後被逼急了甚至提出請辭也堅決不從！
他氣急之下令人將陳演趕出了皇宮猶不解恨，不但一氣之下推倒了禦案，禦書房內的琉璃燈盞、瓷器亦砸毀若幹。
“萬歲爺醒醒，萬歲爺醒醒……山西急報！”
就在這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聲急呼，華天的夢境也戛然而止。
“嗯？”華天緩緩睜開雙眼，本來迷茫的眼神開始恢複清明：“這是哪裏？”
明黃色的帷帳、滿古韻的屏風、以及掛在傳遍散發淡淡光芒的琉璃盞，這熟悉的場景讓華天有種還在夢中的感覺。
華天一下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之上，身上還穿著明黃色絲綢睡衣，而在帷帳外三尺之地站著一個身形佝僂的老者，看不清麵容。
這個老者雙手捧著什麼東西，站在床榻外對著帷帳內請呼著，一副想叫醒帳內之人而又怕打擾裏麵的人休息的模樣，焦急地輕聲喚道：“萬歲爺，萬歲爺……”
這個老者的身形以及聲音華天很熟悉，確切的是說對夢中的那個他很熟悉！
“王承恩？”華天對著帳外的老者試探著輕聲喚道。
“正是老奴！”對於華天有別於尋常的稱呼王承恩沒有深想，他聲音焦急中有些驚恐：“啟奏萬歲爺，山西八百裏加急——闖賊攻破太原城，山西巡撫蔡懋德自盡身亡，山西鎮總兵周遇吉退守代州……”
華天腦中有些嗡嗡作響，他不是被王承恩的話嚇到，而是被自己現在的處境所驚——自己竟然進入了那個夢中的世界，成了夢中的那個他！
向著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掐了一把，鑽心的疼痛讓華天嘴角抽了抽，終於確定他現在不是在夢中，而是真真正正地的成了夢中的那個他——大明帝國的皇帝崇禎朱由檢！
“朕……知道了！放下奏折，退下吧！”華天的聲音有些顫抖。
王承恩還以為皇帝被這個軍報嚇到了，將手裏的奏折放到皇帝床榻旁的桌案上，轉身退了出去。
等到王承恩離開，關上了房門，華天才掀開帷帳下了床。
此時剛過正月，天氣仍然非常寒冷，華天下床之後不由打了個寒顫，隨手扯過棉被披在了身上。
此處是乾清宮的禦書房，房屋不大，估摸三間大小。屏風內的一間是臥室，而屏風外則是披閱奏章，處理政務的地方，華天記得夢中的自己還經常在這裏接見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