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英琦
我的麵前,放著一本《井上靖西域小說選》。
翻開扉頁,一位清瘦瀟灑的老人,正手指夾煙,目光深沉地凝視著遠方……
對於這位老人——井上靖君,我是懷有深深的仰慕之情的。他是一位有著超群的才華。蓋世的學問,以研究中日文化交流史和中國古代史,而被譽先日本“文化功臣”的傑出作家。他的這部小說選,基本取材於我國古代西域的名城名人。我曾在此之前,有幸拜讀過其中的《樓蘭》和《異域人》。我不會忘記,當時在讀完這兩部曆史小說後,我的心情是何等的激動……我既為《樓蘭》——這座古西域的一代名城的不幸湮滅而痛心不止,亦為《異域人》中的一代忠臣班超——“立功異域”的偉大業績欽歎不已……
還有那著名的三十六國,還有那神秘的塔克拉瑪幹……
而在當時,我是根本不曾想到,能寫出這樣功力深厚的西域曆史小說的人,竟是一位從未到過中國,基本是“仰仗於正史材料”和“依賴於稗史材料”的日本作家寫的。我想起了去年秋天在新疆,在塔克拉瑪幹邊緣的喀什市,聽到的有關這位作家的感人事跡。
由於迎來了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光輝時代,井上靖作為日中文化交流協會常任顧問、日中文化交流協會會長,曾先局訪問過中國十三次。他曾三次來到過塔裏木盆地,深入過塔克拉瑪幹地區,遊曆了他自己小說中的舞台。有一次,他想去看看葉爾羌河(塔裏木河的上遊支流),不料,卻遭到了當地政府的拒絕。當然,他們不是沒有理由的。譬如他們擔心葉爾羌河水流太急,交通不便,他又年邁體衰等……
然而,井上靖卻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老人,他苦苦糾纏了好幾天,到最後,竟流著老淚,“撲通”一聲,就要給當地政府的有關工作人員下跪:“求求你們,讓我去吧,我寫了一輩子的西域,一輩子的塔裏木河,卻從未真正見到過它。現在我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裏,來到了塔裏木河畔,你們卻不讓我親眼看看,我怎麼能甘心嗬!……”老人的如此摯情,深深打動了有關工作人員的心,他們終於想方設法,排除一切困難和障礙,滿足了老人的夙願。
難得一個外國人,能對中國的曆史和古文化發生如此濃烈的興趣,這不僅需要熱情,而且需要氣魄。由此我突然聯想到,為什麼西域在中國,而寫西域曆史小說的人,卻在日本,卻是日本作家(我國幾乎沒有一位作家寫過這方麵的小說)?是我國的作家少,還是質量不如人家?我怎麼就從未聽說過,我國有哪位作家,去寫日本的富士山和明治天皇呢?還是那次在西行的途中,我遇到了一位叫沈勤的青年畫家。他是有感於我國西域的畫,都讓一位叫平山的日本畫家給包了,他憋不下這口氣,才特意跑到大西北,發誓也要去生幾個“大頭兒子”回來的。那天也巧,我們談話之時,收音機裏正好在播送著日本作曲家喜多郎寫的《絲綢之路》,沈勤氣得一下子把收音機關掉,揮舞著拳頭,大聲地對我說:“好嗬,井上靖在寫,平山在畫,喜多郎在作曲,西域全讓日本人給包了,中國人死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