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幹活兒,十四歲的秋兒和四十歲的老棍子是最好的一對搭當。
他們正在挖一口井,但不是吃水的井,是房主家的滲水井。老棍子在井底下挖,把挖出的濕土裝進一隻桶裏,秋兒在上麵用繩子把桶拽上來,再把土倒進一輛獨輪車,然後又把桶糸下去;獨輪車差不多滿了,秋兒便把整車土推到垃圾堆上去。如此循回往返。
馮師傅和房主過來了。房主探頭往井下看了看說:“夠深了,快上來吧,不然要出危險了!”然後歎口氣,“倒退二十年,早該見水了。”
馮師傅對著井喊道:“老棍子,底找平!”
房主說:“你們幹活挺實誠,過幾年我女兒蓋房也找你們。”
馮師傅其實隻比房主小十歲,卻叫房主大叔:“大叔,一言為定!”
秋兒把拴桶的繩子解下,又把那繩子放到井下去;老棍子便把繩子係在腰上,馮師傅幫秋兒把老棍子從井底拉上來。
老棍子雖剛四十出頭,看去卻像是從土裏刨出來的一條老樹根;馮師傅五十出頭,不像個農民,倒像個老工人;秋兒整整十四歲,很瘦,但個子不矮,鼻梁挺挺的,顴骨略高,看去不像十四歲,像是十六、七歲。他和老棍子兩個人跑到自來水龍頭邊,塌下腰,咕咚咕咚喝了一氣涼水。
房主六十多歲,心地善良,他埋怨道:“不是給你們預備了開水嗎?真是!”
馮師傅笑著說:“您不用管他們,都習慣了。”
房是在原來舊房的地基上重新蓋起的,柁、檁和椽子都已經上好,隻差苫被、臥瓦了。馮師傅對房主說:“大叔,一會兒我們把苫布都給你苫好,再壓牢了。明天呢,我們就走啦,多則二十天,少則半個月,我們就回來。”
房主又歎氣說:“你們那兒多好,還有麥子。我們這兒年輕的恐怕連麥苗子見也沒見過,還以為是韭菜呢。”
房主的老伴拿來了一堆衣服和幾雙鞋,說這都是她兒子和她孫子的,還挺好、挺新呢,說不要就不要!你們看誰穿著合適誰就穿吧。
馮師傅說聲“謝謝”,大夥這才你一件我一件,不一會兒就把那些衣服和鞋分光了。秋兒和老棍子也分別得到了一雙鞋和一條褲子。
吃過晚飯以後,馮師傅把秋兒和老棍子叫到一旁,說:“秋兒,我和你爸商量了,留誰合適呢?我看就留你們兩個合適。”接著,馮師傅說了原因,說秋兒還是個孩子,家裏沒負擔,而老棍子又光棍兒一條,吃飽了一省不餓!
這時候,秋兒的爸走了過來,對秋兒說:“家裏的麥有我和你姐就行,地也不多,你就踏踏實實在這兒看場吧。”
於是,馮師傅開始分咐:“給你們留下點兒錢,不過要省著花。另外,秋兒你當頭兒,讓老棍子聽你的。嗯?”
秋兒代表老棍子,都點了頭。
第二天一清早,大夥就真的走了。爸也走了,回家收麥去了。
秋兒和老棍子兩個人依舊住在用竹竿和塑料布搭成的棚子裏。房子還沒有蓋完,他們每日要給新磚澆水,也要讓新打的水泥地保持一定的濕度,更要把那施工場地規整得利利落落,該碼的碼,該清走的清走,這是看場地的規矩。兩個人吃飯也一如大家走之前那樣簡單,從農貿市場買來最便宜的菜,再買些皮皮溜溜、肉頭肉腦當油,就那麼一鍋煮,就那麼和著饅頭吃了。
每天有活兒幹,但活兒不多,安靜、塌實、還有些悠閑。
就在大家走後的一個星期左右,就在那塑料布棚子裏,秋兒晚上睡覺的時候忽然做起了夢,那是特別的夢,異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