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馬騎者(9)(1 / 3)

耶維·馬涅斯老爺子坐下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條藍色手帕,揩去了額頭上的一顆顆汗珠。他在村裏仍被視為一位明智的長者,具有不可侵犯的權威,與會的委員們既然不想附和他,就繼續保持沉默。豪克·海因卻開始發言,然而大夥兒發現,這時候他的臉變得煞白煞白的了。

“我感謝您,耶維·馬涅斯老爹,”豪克說,“感謝您出席委員會會議,並且講了上麵的話。你們其他各位委員先生,希望你們把建造新堤這件事——它當然由我來努力承擔——至少看成是不可更改的,因此,就讓我們來對眼下必須進行的工作作出決定吧!”

“您講得啦!”一位委員說。豪克於是把新堤的設計圖攤開在桌子上。

“剛才有一位問,那麼多土從哪兒去弄呢?”他開始解釋,“你們瞧,在將來的新堤外邊,在靠近淺海的地方,還有一條長期空下來的灘頭地,往南北兩方一直延伸開去,我們所需的泥土就可以從這兒取。在臨水的幾麵,我們築上結結實實的黏土,靠裏邊及中間也可以填進沙子!——眼下首先得聘請一位土地丈量師,讓他去給灘頭地上的新堤線插上標誌!曾經幫我製訂方案的那一位看來非常適合。此外,為了運送黏土和其他材料,還必須向幾家車鋪定做一些一馬雙杠、底兒能活動的大車。我們需要幾百車的麥秸,我暫時還說不清到底要多少,也許比這兒沼澤地裏自己拿得出來的還多一點兒吧,用來在攔斷水道和權用沙子充當黏土的內側,摻進壩體裏去!——讓咱們先合計合計,怎麼首先辦到這一切,然後,西邊靠海的那道新閘門,還得交給一位可靠的木匠去做。”

委員們圍在桌子四周,漫不經心地瞅著桌上的圖紙,漸漸說起話來。不過瞧那德行,也純粹是為了說說而說說罷了。當談到聘請丈量師時,一位比較年輕的委員就講:

“堤長您既然已經考慮過,那您自個兒一定知道誰最適合。”可豪克回答:

“因為你們都是宣過誓的委員,就必須發表自己的意見,不能我怎麼說怎麼好呀,雅可布·邁因!要是你們的意見更好,我就放棄自己的意見。”

“好好,就這樣行啦。”雅可布·邁因說。但是在一位老委員看來並不完全行。這位老先生有個內侄,據稱在整個沼澤地也找不出像他那樣的丈量師,沒準兒他比堤長的父親,比已故的特德·海因還要高出一頭呢!

於是大家就對這兩位丈量師展開了討論,決定把任務交給他倆去共同完成。接下去的定做大車、收購麥秸以及其他等等問題的討論情況,也差不多如此,弄得豪克很晚才能騎著他那匹當時仍然騎著的棕色閹馬,筋疲力盡地返回家裏。但等他一坐在那把他的前任——這位前任身體比他重,日子過得卻比他輕鬆——遺留下來的老圈椅裏,他的妻子就來到了他的身邊。

“看樣子你挺累啊,豪克,”她用小手輕輕把掉在丈夫額頭上的長發攏上去,說。

“有一點兒吧!”他回答。“成了嗎?”

“還成,”他苦笑了笑,說,“不過,我必須自己拚命幹,他們能不拖後腿就算萬幸!”

“可也不是所有人吧?”“不,艾爾凱,你的教父耶維·馬涅斯老爹是個好人。我真希望他能年輕三十歲就好啦!”

幾個星期以後,修堤的線插出來了,定做的車輛大部分也已交貨,堤長就把村裏的地主們——他們同時也就是將要圍出來的新地的占有者——通通召集到教區的酒館裏,向他們提出分配給各人的勞務和費用的計劃,聽取他們可能提出的異議,因為新堤和新閘建成後舊堤的維持費就減少了,對新堤的建造他們便不能不承擔部分義務。製訂這個計劃花了豪克老大的勁兒,要不是總堤長給他安排一個聽差和一位書記,他是不能這麼快就製訂出來的,哪怕他現在又在夜以繼日地工作。每天深夜,當他困得要死地摸到床上時,他妻子已不像前些時候那樣假裝睡著了等他。紮紮實實地忙了一整天家務,夜裏她睡得也像在古井底下一般沉,怎麼吵也吵不醒了。

豪克宣讀完他的計劃,並把另一些自然是三天前就已在教區酒館裏公布了的文書攤在桌子上。盡管在座有一些嚴肅正派的人,他們對堤長的認真努力懷著敬意,在冷靜考慮了一下以後便表示服從堤長公平的安排。但其他的大多數人卻不這樣。他們有的是自己或者是他們的父輩已經把灘頭地上擁有的份額賣掉了,因此抱怨連天,不肯負擔用來開拓與他們毫不相幹的新圍地的費用,根本不考慮事成以後他們原有地產的負擔也會漸漸減輕。有的雖然將從新圍地中分到好處,卻偏偏大喊大叫,說是寧肯把自己應得的份額賤價出讓,也不願承擔不公平的攤派,說什麼承擔了就根本活不下去。奧勒·彼得斯滿臉怨恨地倚在門框上,這時更跳出來火上加油。

“嗨,你們好生想想,想好了再相信咱們堤長吧!他那算盤可是精著呢。他本人占有的份子最多,還想方設法把咱的也給買了去。這下倒好,他又決定要來建什麼新圍地啦!”奧勒拚命嚷嚷。

“奧勒·彼得斯,你心裏很清楚,你是在誹謗我,可盡管如此,你仍然這樣做了,因為你也知道,你向我潑的汙水總會有一部分濺在我的身上!事實是,你當時自己想賣掉你在灘頭上的牧地,而我養的羊群又正好需要它。如果你還想知道點兒別的什麼的話,那我告訴你,正是你在這酒館裏對我作過的汙蔑,說我豪克是全靠自己老婆當上了堤長什麼的,才把我給提醒了,我現在要讓各位看看,我憑著本人的能耐大概也可以當個堤長。因此嘛,奧勒·彼得斯,我就幹了這件我的前任本來早就該幹的事。你盡管怨恨我好啦,奧勒,因為你的份子歸我所有了——可你聽一聽呀,不是有夠多的人眼下還打算賤價出讓自己的份額,說什麼要承擔的義務太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