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馬騎者(1)(2 / 3)

我把自己的馬拴在一個鐵環上,然後將它交給在門口迎接我的店夥計。“這兒有什麼聚會嗎?”我向他打聽。要知道,此刻我清清楚楚地聽見從門內傳來嘈雜的人聲和酒杯相碰的叮當聲。“敢情是那檔子事兒,”店夥計操著土話回答說。——我後來才知道,這種德國土話與佛裏斯蘭語一起在本地已經流行一百多年了——“堤長跟委員們連帶其他一些有關係的人通通都在!還不是為了那洪水!”我走進房去,隻見窗前的一張長條形桌子旁邊,圍坐著十一二個男人。桌上放著個盛調和酒的大陶缽。一位器宇不凡的漢子看來是這次聚會的主持者。

我向大夥兒問了好,並請他們允許我和他們一起待一會兒,他們很客氣地表示歡迎。

“諸位是在這兒守堤吧!”我開始跟領頭的漢子搭訕,“外邊天氣太惡劣,壩上也許會出問題哩!”“可不,”他回答,“隻不過,我相信咱們東邊這兒眼下還是安全的,但在另外那邊就不保險了,那兒的堤壩多半還是照老樣子築的,咱們的主壩可還在上個世紀就已改建過啦。——剛才咱們在外麵真是凍得慌,您想必也是一樣吧,”他接著說,“不過咱們還必須在這兒堅持幾小時,我在堤上派了可靠的人,有情況他們就會來報告的。”

我還沒來得及向老板定酒菜,一隻冒著熱氣的酒杯已經推到我麵前。我很快搞清楚,我旁邊這位殷勤的人正是堤長。我倆攀談起來,於是開始對他講自己在堤上的奇遇。他聽得十分專注,我突然發現,周圍談話的人全都不做聲了。“白馬騎者!”座中有誰失聲叫了出來,這一下其餘的人全都變得驚慌失色。

堤長站起來,對圍桌而坐的人們說:“諸位別害怕,這並不單單是衝咱們來的。公元1817年,他們那邊也出了問題,但願這次他們已做好一切準備!”到了這會兒我才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問道:“請原諒!這白馬騎者是怎麼回事?”

在旁邊的火爐背後,坐著一個矮小瘦削的人,脊背微微有些佝僂,穿著一件破舊的黑褂子,肩膀上已經洗得發了白。對其他人的交談此人不曾插過一句嘴,但他那幾根稀疏的灰白頭發底下,閃動著一對睫毛仍然黝黑的眼睛,清楚地表明他坐在這兒不是為了打瞌睡。

堤長伸手指著他,提高了嗓門兒對我講:

“這位是咱們的老師。在座的所有人當中,數他能給您講得最精彩,雖然隻是按照他的方式,而不能像我家裏的老管家婆安捷·福爾梅爾絲講的那麼活靈活現。”

“您又開玩笑,堤長,”從火爐背後傳來教員有氣無力的聲音,“您怎麼能把您那蠢婆娘和我扯在一起!”

“幹嗎不能呢,老師!”堤長回答,“那些老娘兒們把這類故事才叫記得清楚啊!”

“這倒不假!”小個子教員說,“看來咱們在這件事情上想法不完全一致。”說到這兒,他那清秀的臉上掠過一絲高傲的微笑。

“瞧見了吧,”堤長湊近我耳朵悄聲說,“他仍舊挺自負的哩。他年輕時在大學裏念過神學,隻是由於一樁失敗了的婚事,才留在故鄉當了小學教員。”

這其間,教員已從火爐背後踱了出來,挨著我坐在長桌邊上。“講吧,講吧,老師。”在座幾個年輕一些的人同時叫著。“也好,”老頭子轉過臉來對著我說,“我樂於從命,隻不過呢,這個故事中有許多迷信的成分,要剔除可是非常之不容易。”“千萬別剔除,我求您,”我告訴他,“請隻管放心,我自會有區分真偽、辨別好歹的能力!”

老人衝我會心地笑了笑,說:“好,我這就開始講啦!”在上世紀中葉,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在1750年的前後,此地曾經有過一位堤長。對於築壩和修水閘一類的事情,他比一般的農民和地主是要懂得多一些,但還遠遠不夠,因為那些有學問的人寫的有關書籍,他隻讀過很少一點點。他的知識都是自個兒琢磨出來的,而且是從小就開始這麼做。您肯定聽說過,先生,佛裏斯蘭人都長於算術。也許人家還對您講過咱們法萊托夫特村的漢斯·摩姆遜吧。這摩姆遜是個農民,卻會造指南針、航海鍾、望遠鏡和管風琴什麼的。喏,後來那位堤長的父親,他就是這麼個人,隻不過比較的不足道罷了。他有幾小塊沼澤地,種著油菜和豆子,也養了一頭奶牛。秋天和春天,他常去地頭比比量量。寒冬一到,當海上刮來的西北風把他的窗板搖得嘩啦啦響的時候,他就坐在屋子裏,不停地刻呀,鑿呀。兒子多半也坐在旁邊,常常放下正在讀的課本或聖經,觀察起父親怎樣測量和計算來,一看出了神總把小手插在自己的滿頭金發裏。一天晚上,他問父親,為什麼父親剛剛寫下來的那個算式就正好是這樣,而不能是另一個樣子,並且隨即講出了自己的想法。可父親不知怎麼回答他好,隻得搖搖頭說:“這個我對你講不清楚,反正就得這樣,是你自己錯了。要是你一定想弄個明白,咱們閣樓上有一口木箱,箱子裏有一本某個叫奧伊克裏德的人寫的書,明天你上去把它找出來讀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