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這時我計劃創辦輪船航運公司也招來鄰裏妒忌,因此不斷碰到新設置的障礙。在緊張的工作中熬過了一天,晚上就需要得到同情和鼓勵,就需要有一個心靈的休憩地。這兩樣,我都在妹妹年輕的女友那兒找到了。傍晚在父母家的花園裏,我倆來回漫步在女貞樹的籬笆之間,我的打算和我的憂慮便成了談話的內容。她不隻善於傾聽,還理解一切。你來此第一天就讚賞過她為人樸實、穩重,在當時她已表現了這些品格,還有年輕人的敢作敢為精神,她同樣不缺少。記得有一天傍晚,我和兩個姑娘麵對麵坐在涼亭裏古老的石桌旁。那天白天,我真是什麼禍事全降臨了。一瞬間完全心灰意冷,竟叫了起來:‘完啦,我已經精疲力竭!’她沒有搭腔,卻默默用手支著下巴,用近乎憤怒和驚愕的目光瞅著我,瞅了有好一會兒。隨後她把頭轉向我妹妹,笑了笑說:‘你瞧瞧!他自己已經不再相信自己!’她說得確實不錯,在接下來的幾個禮拜,我已感到有足夠的能力。終於,幾乎是理所當然地,她把自己的手交給了我;我呢,也緊緊握住了它不再放開。
“別人常對我說起她的美貌,這我也注意到了。過去我從未想過這事,後來同樣也沒有再想。她就這樣成了我的妻子,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伴侶,而我在生活中,每天總會遇上需要解決的新的難題。你應該回憶得起來——當時我經常給你寫信——從此我怎樣擺脫了一個麻煩又遇上新的麻煩。我當時有種感覺,好像一切全靠了她。她似乎遇事總知道該幹什麼,她似乎能聽懂事物無聲的語言,就像童話裏的那個金姑娘,在經過林子時能夠聽見樹木發出的喊聲:‘搖搖樹幹,搖搖樹幹,我們這些蘋果全都已經熟啦!’①——沒過幾年,我已有能力買下這座莊園,並且進行裝修,以滿足自己不多的心願。但是,隨著好運的光顧,業務也日漸增多起來。不是我支配它們,而是它們支配我,讓我陷入了一個接一個連環套似的網絡,整個的心力全投進去了,一天又一天地隻做著這件事。”
我的朋友停止了講述。他那個最大的十二歲的女兒從屋子裏來到我們跟前,問她媽媽到什麼地方去了。魯道夫抱起了她,側耳朝下邊的花園傾聽。花園圍牆的旁邊,玻璃暖房的白色屋脊高聳在灌木叢的頂上。從暖房裏傳來小妹妹的笑聲,其間也不時能聽見媽媽誆哄小家夥的聲音。
“快去,燕妮!”魯道夫微笑著說。“有兩隻大無花果熟了,你們可以摘走!”小姑娘點點頭,離開父親,跑下台階,越過鋪展在露台下邊的草地,消失在一旁的灌木叢中。
父親目送了她一會兒,然後繼續往下講:“那是春天裏一個禮拜天的午後,這個我們剛讓她去了母親那裏的苗條小姑娘還不滿半歲。這兒露台邊上那間花廳當時剛剛刷過漆,春天的陽光照著地麵,穿過敞開的雙扇廳門,飄進來才露頭的新葉和蓓蕾的芬芳。我坐在沙發上,拿起了一本書。很久很久了,我已經不再看這樣的玩意兒。我不知道,當時是想起了你和咱們曾經熱衷的古德語研究呢,或者我隻是打算叫自己相信,除了城裏我那些幽暗四壁間的狹小帳房,我在這外邊還有另外一片天地。我翻開的是歌特弗裏德②大師的《特裏斯坦》。正對麵的窗前,離我不遠坐著我正在做女紅的妻子。我倆的孩子則睡在隔壁房間的搖籃中。周圍一片寧靜,沒有任何事物來打攪我,於是我便跟隨特裏斯坦和伊索爾德,開始了他倆的海上旅行。
“帆船破浪前行。寂靜的正午時分,伊索爾德獨自坐在甲板上。夏風吹拂著她金色的秀發,她眼裏卻充滿了淚水:她思念自己的家鄉,她害怕去到異域,怕去那兒與一位白了頭的老國王成婚。特裏斯坦上前安慰她,她卻趕走了人家,她恨這個男人,因為他殺死了她的叔叔莫羅特。空氣變得悶熱,她口渴了。船艙裏隨意地擺著一瓶藥酒,原本是為點燃伊索爾德心中對老新郎的愛火而準備的。一名年輕的侍女叫道:‘瞧,這兒有酒呢!’特裏斯坦於是不經意地把它遞給了王後。
她遲疑地飲了口酒,心中十分難受,
隨即遞給他酒杯,他也喝了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