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時間,我一直活在一種我無法描述的狀態裏。無法描述,因為不知道是不是記憶在某個地方發生了混淆或者斷層。比如,腦海裏有兩個片段,它們總是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發生過什麼,後來又怎麼樣了。
片段一是這樣的:我正抱著一隻大號泰迪熊過馬路,小冉好像很生氣,她搶過我的熊一把扔在馬路上,我能確定她是真的很生氣,因為她做完那個動作以後就蹲下來一邊抹眼睛一邊大哭起來。我沒來及納悶轉過頭就看見一輛得重載由遠開過來。地上的熊還好,沒被人撿走。我想衝過去把它撿回來,現在的產品質量越來越難以保證,而且買它的時候又忘了向老板拿三包單,這就意味著熊在短期內出了任何質量都無法退還,隻能自己認栽。
這真是叫人很上火的事情,我曾經買過一個電暖扇,其實也不算是我一個人買的。那時是冬天,我們南方人比較怕冷,便合資買了一個一百多塊的放宿舍大家一起用。三包證、合格證,連榮譽證書都有,我們一致認為這次不會錯了。
正在蘇穆打算引亢高歌讚頌美好未來的時候,李小斌按了一個叫做‘別按’的紅色按扭。煞時間,電暖扇火光通明,這讓我們頓時心情豪邁起來,因為電視裏說那是某某物品升級的征兆。我們忍不住想向人民招手,感謝人民製造出如此高級的產品,從此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與憧憬。
為了不辜負人民的期望,我們決定要親眼目睹電暖扇升級這一科學進步裏程碑式的偉大時刻。我們五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著它,它不負重望發出‘呲’的一聲,隨後火光暗了下去。我們知道那是升級成功了,因為電腦殺毒軟件升級以後都要重新開啟係統,所以那也應該一樣。我們把重新開始這一艱巨任務交給了楊小偉,由於背負我們剩餘四人的期望與支持,他不禁握緊雙拳挺了挺胸,然後本著為人民服務的責任感把插頭塞入插座裏。溫暖到來的前一秒我們已經感覺不到寒冷了,心情激動得難以複加。後來又是‘呲’地一聲。蘇穆驚詫道,又升級了?這次更厲害,改自動升級了。李子寧吸了吸鼻子說,大家聞哪裏來的燒烤味道?我們恍然醒悟,學著李子寧那樣吸鼻子,占有它奉獻給我們最後的價值。接著,楊小樣輕歎了聲,還是要踏踏實實一步步地進才好。我們嗯了一聲之後紛紛各上各床躲進被子以驅趕鋪天蓋地而來的寒冷。
我看了一眼宿舍外頭,雪還在下,地上的厚雪把月光反射得微亮,隱約能看見周圍的樹木和建築物的弧度,整個世界寂靜無聲。我想,明天要早點去換一個新的家夥回來才好。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楊小偉藏在被子裏打電話的聲音,爸…那個,我的被子又爛了,你彙些錢過來好吧?
第二天,我拿上電暖扇及所以證書去退貨時看見那家店已經搬遷,對此唯一的感想是,人民做事的速度還是很驚人的。我感覺越來越冷,我決定踏著來時在雪裏留下的腳印,原路返回。
從此以後,我不再對任何東西充滿希望。所以我不能置泰迪熊於不管,在這千均一發的時刻,我一定得采取行動。我又回頭看了一眼蹲在人行道旁的小冉,她已經沒有再哭,驚恐地看著正開來的重載貨車。它離得越來越近,熊不可能自己走過來,我想我必須采取行動了。於是,我從人行道飛跳進車道,‘啪’地一聲,我知道那是跑鞋斷底了,可此時我沒空再去思考又要買過一雙跑鞋來穿這種嚴重的事情。我現在要做的,是把熊從車口裏搶救回來。我重新開始跑,很好,彎腰拾起玩具熊。聽見小冉不知為什麼尖叫了一聲,我猛然回頭看她發生什麼。隻看見她驚嚇得麵部肌肉已經扭曲了,大聲喊道,快跑…
伴著一聲刺耳的鳴笛聲,感覺身體受到了劇烈地撞擊,我知道那是重載車給我的動力,沒想到多年以來的飛翔夢居然在這個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實現了。我相信,現在我一定正受著萬人矚目。
小冉一邊尖叫我的名字一邊撕心裂肺地大哭,那丫頭總愛哭。我下降登陸那一刻看見了重載車的車牌號,上麵用黑體寫著:SB7411。
後來怎麼樣,我便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