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3)

陸長卿道:“狴犴陣十分重視弓箭的應用,是因為對付騎兵的緣故。”

鳳岐點點頭,“不錯,狴犴陣最初便是為了讓步兵能夠對付騎兵,棲桐君也是看重弓箭這一點。但弓箭的長處在於遠距離作戰,一旦近身,這陣法在防守上會有漏洞……”他再次停下,按住了胸口,閉上眼睛。

故人已逝,陣法留存,物是人非之感,讓鳳岐一時痛到難以言語。

陸長卿亦有同感,他轉過身道:“講不下去就不要講了。”

鳳岐卻睜開眼睛,定定道:“……講不下去也必須要講,棲桐君創的陣法,怎能不讓你知道……”

果然他又強打精神道:“所以我曾與你兄長討論過,做了一些改變,兩隻‘前爪’的弓箭手變為狼筅,掩護‘角’的推進和後麵的陣列。如此增加了近身的防禦功能,一旦騎兵接近,狼筅可以橫掃馬蹄。同時將‘後爪’中的兩支□□變為弓箭,與‘尾’的三人中前兩人組成一個四人弓箭方陣。隻是這個改良的狴犴陣還沒在戰場上用過。”

陸長卿默默聽著鳳岐講陣法,心中有些悵然。拋下私怨,鳳岐可謂極優秀的老師,講起東西深入淺出,耐心十足。如果能在這樣知識淵博又循循善誘的長輩跟前長大,一定是件幸福之事。過去陸疏桐也曾提過讓陸長卿拜鳳岐為師之事,後來因打仗耽擱,之後陸疏桐又出了事。鳳岐在宮中為那些肚滿腸肥的王族子弟傳業授課時,自己卻帶軍在荒野中與野獸和蠻人廝殺。而事實證明,不管跟隨的老師有多優秀,也比不上從殘酷的現實中學到的深刻。

陸長卿看著他散落肩頭的青絲間夾雜了幾根白發,不時被風吹動。那種倦意與老態,卻並未引起他的嫌惡。這人比二十多年前那個年輕氣盛的道長更為沉靜內斂,這樣氣質上的變化,卻反而更加牽動人心。風中的白發仿佛吹進了陸長卿的心裏,攪起他心中的情愫,一時又不知該愛還是該恨。

這時一單騎從林木掩蓋中馳來,原來是一直跟在紀侯身邊的青年辛檗。

陸長卿神色愈發寒冷,垂著眼瞥視他。

辛檗一向溫和,卻似十分厭惡陸長卿,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兩人就這麼對視著。他容貌俊朗,舉止貴氣,本不輸於人;隻是陸長卿一張冰山玉麵陰沉得無懈可擊,骨子裏透著祖輩傳下的孤傲和久經沙場的戾氣,饒是辛檗也吃不消他,隻得先避開了目光。

鳳岐見陸長卿這般孩子氣,朝辛檗苦笑了一下,徐徐站起身,“……我們到那邊去說話。”

鳳岐開了口,聲音虛弱得風吹就散,陸長卿不忍心拂他麵子。他眼中隻有鳳岐,對辛檗全然不關注,冷著臉走過他身邊。隻擦肩而過的一刹那,都讓辛檗感到寒意透骨的壓迫感。

鳳岐將辛檗叫到林中,轉過身,卻撩了衣擺便要朝他跪拜。辛檗忙一把扶住他,壓低聲音,泣道:“國師大人!”

鳳岐亦不勝唏噓,“小公子……您已經長得這麼大了……當年……”

當年文王堅信熒惑下凡要滅他王朝,殃及鎬京小兒,並聽信讒言要將自己的幼子公子留深處死。鳳岐勸諫後改為流放,暗中他卻將這小公子送到了紀國,委托於好友紀侯。

辛檗哭道:“……留深的命是鳳岐大人給的,怎麼敢受大人的禮……這麼多年隻能在紀國聽些您在鎬京的消息,卻不能見上一麵……”

兩人執手敘了舊,公子留深道:“國師可是被那陸長卿挾持了?”

鳳岐淡淡笑道:“小公子何出此言?”

公子留深道:“陸長卿在鎬京對您的所作所為,我在紀國亦有耳聞。待退了犬戎,我一定替國師殺了這廝!”

“慶國的騎兵了得,陸長卿能奔襲鎬京一次,就能襲第二次,留之禍害。”公子留深見鳳岐不置可否,又進一步說。

留之禍害啊,自己也曾這麼想過,然而這話從別人口中聽來,卻竟覺得不是滋味。鳳岐似是沉思,也不回應公子留深。當年共王之母力促文王誅殺公子留深之事,是故共王身死他未必有複仇之心。然而陸長卿畢竟弑殺王族,這謀逆之心便讓公子留深怨恨和不安。倘若陸長卿仍握著兵權,將來公子留深若是踐祚,必定要殺他滅慶。

鳳岐走進軍帳中時,麵容愈發疲倦。陸長卿手中擺弄著幾顆小石子,正在研究那狴犴陣。鳳岐一手攏著衣領偏過頭咳嗽,一手端著熱茶。

“阿蠻,喝杯茶吧。”他柔聲道。

陸長卿抬頭輕笑:“沒有下毒吧?”

鳳岐怔了怔,緩緩綻開一抹苦笑。他端起茶杯,便要喝下去,被陸長卿一把拉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