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為什麼沒有拚了命地留在他身邊,讓他變得如今這個樣子呢?易然知道,在池景和心裏,事業和愛情永遠無法相提並論,她也始終不能留在他的心尖上,想要留住當年他的心,簡直妄想。但即便如此,她仍後悔,若當時自己多一點堅持,是不是現在的結局就會不一樣?
“易然,你不該回來。”池景和淡淡說著,起身拍了拍外套,嘴角歪著笑了笑,有那麼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那個總是笑得吊兒郎當,卻獨獨會對她認真的池景和。如果時光倒流,她多希望能回到他們最初相識的那個時候,然後她會告訴他,她不愛他。
當她愛他變成一件決絕而殘忍的事,除了說她不愛他,別無選擇。
“回來吧,阿和,你背負的太多,那些東西太沉重了,放掉吧。”易然望著他的背影,不確定他是否會聽自己的,也或許他會像從前那樣譏笑她多管閑事,然後反問她站在什麼立場。的確,她沒有立場,在他被自己心裏的陰霾吞噬的時候她沒來得及拉住他。
這一次,池景和沉默著,嘴角的笑容凝固,連偽裝的笑都無法再堆起來。阿和,他的記憶裏,隻有兩個人會這樣親密地叫自己,一個是易然,還有一個,是他母親。他小的時候母親總會溫柔地拍著他的頭說:“我們阿和是最聰明的孩子,將來一定會成大器。”他一直都很努力地朝著母親期許的方向走,就算後來母親因為車禍去世,他仍強撐著,走過所有荊棘,坎坷困難。他從來沒有覺得累過,可是就在剛才,易然一聲“阿和”,喚醒他沉睡了這麼多年對親情的渴望,他才突然發覺,自己好像累了。
那一年父親過世,由父親和厲言父親共同創造的公司忽然便更名成了厲氏,年少輕狂,一心想將屬於父親的東西奪回來,商場如戰場,這些年他沒有一刻真正心安過,到頭來一場空,背負的太多,得到的太少,或許這就是他應該承受的宿命。
池景和回過頭,對易然輕輕笑了笑,那笑帶著溫柔,仿似回到了最初的相識,不夾雜任何其他情緒。易然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卻聽到他用再溫柔不過的聲音說道:“易然,該回去的人,是你。”
有些人,你錯過了就是一生,年華似水,卻敵不過時間蒼老。
池景和就那麼離開了厲氏,這個他多年來處心積慮想得到的地方,最後留給自己的隻是一具空殼,到頭來他連空殼都沒能守住。恨厲言嗎?說不恨是假的,不過失去這些後池景和才開始發現,原來心裏最想要的,當真正得到的時候,完全沒有想象中的快樂。有得必有失,他不知道這麼多年,自己究竟是得到多一些還是失去多一些,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都回不去了。
原來,並不是他們錯過了,而是他從來沒有把她並入自己的人生裏。易然還記得厲言突然出現在米蘭的那個傍晚,他風塵仆仆而來,隻是一句:“跟我回去吧,他心裏應該想見見你。”隻是這麼一句話,幾乎讓她放棄自己好不容易堆積起來的偽裝,義無反顧地跟他回來。然而回來之後呢?恐怕厲言早已看透池景和被陰霾吞噬的心,厲言並非善良,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跟池景和爭什麼,為什麼連她都能看透的事情,隻有池景和一個人看不透,鑽牛角尖呢?
她想,或許那個時候跟著厲言回來就是一個錯誤。耐不住思念,終究還是想再看看他而已。他們的曾經,終歸已經變成了曾經。
和小熊漸漸熟悉後,厲言也搬進了小熊家的民宿,住到了蔚瀾對麵的房間。那天蔚瀾起床見到厲言時大大吃了一驚,他手裏端著早餐,正準備敲門。兩個人站在門口一裏一外,一時間誰也沒有先開口。
蔚瀾本能地撫了撫肚子,才側身讓他進門,“你都知道了?”
厲言放下餐盤走到她身邊,像從前那樣摸摸她的頭,“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撐著,你還有我。”
手指顫了顫,蔚瀾定在原地不敢動,她沒想過自己還會和厲言如此親近,她以為他們的關係,在走出法庭的時候就已經了斷。她曾經幻想過,或許她能忘卻那些過往重新開始,但是太難,過去就像刻在心底的傷,即便痊愈,疤痕仍在。
“不管怎麼樣,你都是孩子的父親,這點我沒法否認。”她低了低頭,所以自然也接受了後來厲言提議的請中醫調養身體。自從出院後,雖然厲言不說,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的確需要調養,為自己,更為肚子裏還未出世的孩子。
她常常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發呆的時候偶爾會想起顧臨,想起從前兩個人的誓言,現在竟漸漸也覺得淡了,那個以為會一生一世的人,成了夢境裏最虛無的縹緲和絕望。
顧臨,你會不會怪我生下這個孩子呢?可是我需要他,我需要這個孩子,在我孤獨的時候,至少有個可以寄托的地方。
原來你以為會銘記一生一世的人或事,到最後竟也會真的被時間衝淡。有人說時間是最殘忍的,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