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春宵和映月兩人一路小心翼翼，幸而沒遇到人。回到屋裏，李媽媽沒在，映月竊喜，迅速地打水服侍念春宵沐浴洗頭。等她二人都收拾幹淨，倒了水，洗了髒衣服，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天早黑了，念春宵在燈下看書。她換了一身淡粉的長裙，領口，袖口，裙擺上皆用銀絲繡了桃花。漆黑如緞的長發披散在腰間，襯得整個人更加纖長。
“映月，李媽媽還沒回來麼？”念春宵摞了書本，濃而密的長睫在濕潤的麵容上掃過幾道陰影。往日，老太太總會差人喚她去吃晚飯，今天都這麼晚了還沒動靜，李媽媽也不見蹤影，莫不是有什麼事？
“我問了姑子，說是府裏來了人。”映月倒了茶遞到她手裏，接著說：“出來也有大半個月，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要回去了麼？”念春宵喃喃地，有些泄氣地在床上靠了。她還真不想回去。那麼一大家子人，成日裏勾心鬥角，算計來算計去，還不如呆在這裏清靜。
映月也知道念春宵的心事。在庵裏的這些日子，姑娘開朗了許多，也願意四處走走，和她說說話；不像在府裏，沉默寡言地，隻悶在自己房裏讀書寫字，誰也不願理。這樣充滿朝氣的姑娘，才是十四五歲少女的模樣。
“姑娘，還沒歇著呢？”門窗上映出一個蒼老的身影，背有些駝，映月聽出是李媽媽的聲音，開門讓她進來。
“姑娘，看書呢？”李媽媽滿麵堆笑，臘黃的兩頰不自然的潮紅。她自個在桌前坐了，翻了翻桌子上的書，又拿了手邊的茶喝了。
“姑娘還沒吃晚飯呢！”映月看李媽媽喝了姑娘的茶，頓時來了氣。板著臉收了茶盞，當著她的麵扔出去。這些個老臉沒皮的，哄著老太太，瞅著空就喝酒賭錢，哪有想著姑娘，更別提盡心侍候了。
李媽媽臉上不好看，但也懼怕念春宵，搓著手幹笑。她本來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因著這次出來，姑娘執意隻帶了映月這一個大丫頭，老太太怕伺候不周到，才拔了她過來照應著。這些天除了守夜，也沒什麼事幹。白天姑娘不讓她跟著，她也樂得清閑。今天，她把心一橫，就趁姑娘出門逛的空兒偷偷跑下山找了茶肆大吃大喝了一頓。十多日沒喝酒，她饞得緊，多喝了幾杯，就回來晚了。回來的路上她還想著，就算老太太吃晚飯的時候沒見她跟著姑娘，問起來，自然有旁的幾個婆子幫她掩過去。平常誰家有個什麼事兒的時候，不都是這麼樣麼？她哪曉得這小祖宗今兒這麼晚了還沒吃飯。她還巴巴地送上門，這不找黴頭嗎！
“姑娘沒去老太太那吃飯？”她厚著老臉，訕訕地問。
“哼！”映月冷哼一聲，把桌上念春宵剛看了的書也收了。
念春宵這時也瞟了李媽媽一眼，麵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李媽媽是府裏的老人，仗著自己是服侍老太太的，比別人多了幾分體麵，平日裏耀武揚威，刁橫得很。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出了府，在這庵廟裏，她也能這麼胡混。
李媽媽見沒人理她，姑娘的臉色也不好，就要起身去廚房。她得打聽打聽這小祖宗今兒又犯了什麼倔，不吃飯。其實，倒是她想錯了。
“姑娘，我來晚了！”又一道清亮的女音響起。正是老太太的大丫頭秋苓來了。她後麵還跟了個拎食盒的小丫頭。
“是秋苓姑娘呀！”李媽媽見了秋苓，眼睛都亮了，臉孔上的褶子又堆到了一塊兒。
映月越發見不得她這樣子，撇著嘴去倒了杯茶。
“今兒府裏來了人，還在老太太那說話。老太太吩咐把姑娘的飯送來。是有些晚了。”秋苓也不去接映月的茶，笑盈盈地站在床邊，看向念春宵。
念春宵心情不好，躺著沒動，也沒吱聲兒。
“是要回去了吧？”映月接了小丫頭的食盒問。她把飯菜端出來擺到桌上。三菜一湯，吃了大半個月的齋菜。
“姑娘，吃了飯再歇吧。”李媽媽這時才站起來，退到一邊。她頗為小心地叫念春宵吃飯。
念春宵還是不動。
“行了行了，李媽媽你先去歇著。”映月見姑娘這個樣子，開始哄人。“秋苓姐姐，你也早些回去。我伺候姑娘就行了。”
“也好。”秋苓並不惱，姑娘的脾氣她早就慣了的。仍是笑盈盈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對著映月說：“估摸著這兩日就回府裏，你把姑娘的東西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