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朱砂染
一舞盡
送走冷寧後,夏如孽剛剛走回宮內,便看見一隻白鴿落在窗邊,他信步走過,取下鴿子腳環處的鐵環,拿出字條:“一切就緒,隨時可動手。”
夏如孽捏著字條,走進屋內桌案前,提筆,卻感覺提起的筆似有千斤重,過了好一會兒才落筆寫下:“十五晚宴,她定歸來,屆時動手。”夏如孽將信裝好,看著信鴿飛走的方向,悵然若失。
八月十五,午後,綠螢宮。
“公子,你生來就這麼漂亮嗎?”冷寧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張絕美的臉了,這張令男女都為之傾倒的臉。冷寧覺得國公府中慕瑾二公子便已是極為俊美了,可在這張皮麵前,卻也是不算什麼。
“不,我是後天培養的。”夏如孽開玩笑地回了一句。他很喜歡這個隻有十七歲的小姑娘,雖係出名門,卻絲毫沒有大小姐的架子,也不嬌氣,真像是十二月裏的豔陽天,天氣雖寒,但卻讓人心頭一暖。
“嘿嘿~”冷寧聽懂了這個笑話,吐了吐舌頭,歪著頭看著鏡前的人上妝。她不是不知道眼前的人和王上的關係,雖然有些吃不消,但也覺得沒什麼,隻是總覺得他二人的路不會平坦,別的不提,單單是冷姑姑就……唉。
“阿寧,幫我把那邊的盒子拿來。”冷冷清清的聲音響起。
“哎,給。”冷寧回過神,將盒子遞了過去,發現夏如孽隻是淡淡地撲了層粉,並未上妝,真是浪費了她一番心血啊。其實她覺得夏如孽在這月白色的外袍裏,便已經很美了,他本就素白,身上的衣服如月光融融散下,本就不必上妝的。這樣的人就像是每個女孩子心裏都會有的那種白衣少年吶,風度翩翩卻可望而不可即。
但冷寧立刻就發現夏如孽不是不上妝,而是不用那些:他打開了匣子,裏麵隻有兩種東西,一種是石青色,一種是朱砂。夏如孽細細地用石青色畫在眼角和眉梢;顏色極淡的朱砂,薄薄地覆在眼簾上,被眼皮輕輕遮擋,若隱若現;長長的睫毛向上翹著,十分濃密;那淡淡的石青色反倒讓人覺得是他低垂眼簾的緣故。可偏偏就是這簡單的幾筆,讓夏如孽無端生出幾絲嬌媚來。
“阿寧,幫我上下妝吧。”
“我?你不怕我給你畫成熊貓?”
“不怕,你用朱砂,頂多是隻丹頂鶴。”
“好吧,好吧。”冷寧拿起了筆,聽著夏如孽的指示。
“喏,我在眼瞼處塗了石青色,你延著下角打兩個對勾就可以。”夏如孽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笑著對冷寧說著。
“我怕給你畫兩個叉。”冷寧呶呶嘴。
“那你還是畫成圓吧!”冷不丁地出現了一個男聲,清冷又掩飾不住滿溢的溫柔。
冷寧本就怕畫不好,被這人一嚇,生生地將朱砂從夏如孽的眉梢劃過,好似一道血痕,本來柔媚的妝容立刻猙獰了起來。
“對不起,”冷寧不停地道歉,手忙腳亂地要為夏如孽擦下去,並惡狠狠地對冷灼怒道,“二哥,都怪你。”
“好了,好了,是二哥的錯還不成?他塗了粉,你要擦就要全部擦掉的。”冷灼笑著對自己的堂妹說道。這裏沒有外人,他也不用太拘束,說完拿過冷寧手中的筆,十分溫柔地看著夏如孽。
“二哥,你要給公子上妝嗎?”冷寧見冷灼奪走了筆,笑問著。
“嗯。”
“是梅花妝?”冷寧記得叔父大壽時,她獻舞就是二哥為她上的妝,自然那時的他還未登基,隻不過是個倜儻的公子,沒背上那麼多的枷鎖,當年的二哥還吹得一手好笛子,現在……
“不是,阿寧,你去拿點兒吃的來。”冷灼看著自己麵有苦澀的堂妹,知道她在想什麼,特地把她支了出去。
“好——”冷寧拉長了聲音,調皮地向夏如孽笑笑,然後離開了房間。
“你這妹妹實在是乖巧。”夏如孽淺笑道。
“乖巧?嗬,那你是沒看過她上樹抓鳥、下河摸魚、燒了青樓解放官妓的場景……”冷灼一臉無奈,卻又有著些許的寵溺。
“你妹妹可真像你。”夏如孽拿起絲絹,輕聲道。
冷灼的眼角抽了又抽,伸手擋住了夏如孽要將妝擦掉的手,笑道:“不用這樣。”冷灼輕輕抬起夏如孽的臉,“其實,你更適合畫梅妝,可惜你不是阿市,我也不會讓你成為阿市。”
“我是個男的。”夏如孽糾正著。
“我知道啊。”冷灼的手頓了頓,隨即又在夏如孽的額角輕描,那道紅痕被冷灼描成了朱色細竹,細竹上立著一隻朱色小鳥,惟妙惟肖。
冷灼停筆,從後麵環住夏如孽,在他的耳邊輕歎:“你今天,真的好乖。孽兒,能為你畫眉,我真的很高興。”
不舍的語氣在耳邊盤環,夏如孽兀地感到一滴淚,順著自己的脖頸滑下,他知道的,夏如孽知道身後的人什麼都清楚,可那又能怎樣?冷灼今天不過在賭,賭夏如孽對他下不了手,可夏如孽絕對不會放棄,十年的布置怎能毀於一旦?就算是他肯放棄,他身邊的那些人也不肯。可心裏還是好痛,是那種木木的疼,好像是有一根刺插入心髒,用手一碰,就疼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