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繁華一夢
雍正四年九月,城西一座破敗的四合院內關押著已革廉親王允祀。青磚砌的圍牆高四丈有餘,牆頭插著一尺長的利刃,黑漆漆的圍牆與白晃晃的刀刃形成詭異的對比。院內積著半尺來厚的枯枝敗葉,北風一吹打著漩渦刮入天際,帶刀侍衛提著一個褪了顏色的食盒邊走邊咧著嘴抱怨:“唉喲,死嘍,這鬼天氣真是凍死個人!”
他繞過天井來到一個石砌的小屋前麵,哐當一聲打開鐵門上的小窗戶,拿繩子把食盒吊進去,憋著氣喊道:“阿奇那,吃飯了!唉,這大冷的天,也不知還活著沒有!造孽喲!”
“阿旺,你嘀咕什麼呢?飯送了嗎?”侍衛頭領阿達沉著臉問。
“送了送了,這就要走了。您也趕緊烤烤火去吧,弟兄們弄了幾隻雞正喝酒呢!”那叫阿旺的侍衛搓搓手,咧著嘴嘀咕:“今年這天兒可真反常,才九月份的天兒竟比臘月還要冷,也不知我媳婦兒給我的冬衣做好了沒有。”
“你再不去酒可就要光了!”
“哎喲!”阿旺顛著腿跑了。
見阿旺走了,阿達拐過牆角,提了一壇酒一隻雞出來,掏出鑰匙打開鐵門,一股黴味混合著糞便味撲鼻而來,他把酒和雞放到稻草上,上前搖了搖縮在角落裏那人的肩:“八爺,八爺,小的給您送了點酒肉,您吃兩口暖暖身子吧。”
那人一身灰衣,上書一個大大的囚字,頭發散亂,髒兮兮的披在肩頭,胡須已有寸許長,臉還不到巴掌寬,顴骨凸起,麵色慘白慘白的,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犀利沉靜的眸子。他睜開眼,笑道:“阿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往後再不可如此,我連累的人已經夠多了!”
這一笑日月生輝,恍若看不盡的春花秋月,除了他,八阿哥胤祀,別人再不能有這樣的風采。
“爺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話,要不是您,我早在十一年前就死了。”他把牆角的糞桶提出去換上一個幹淨的,又不知從哪裏抱了一床棉被進來。
冷風夾著雪花刮進來,八阿哥打個寒顫,眼睛瞬間明亮幾分,他迷戀的望著遠方的天際,幽幽道:“有九爺的消息嗎?”
“隻聽說押送到保定去了。”阿達等了半晌不見他問別的,狀似無意的道:“三阿哥帶著阿哥和格格去了盛京。”三阿哥指皇三子弘時,生母齊妃,因不滿父皇對諸位皇叔的打壓迫害被雍正所惡,革了黃帶子,指給允禩為子,阿哥和格格指八爺的一雙兒女弘旺和寶音。
八阿哥提起草垛上的酒壇子仰頭狂灌,阿達點了一根蠟燭,轉身出去鎖上鐵門,低低歎息一聲。
“盛京好!走的越遠越好!”他醉眼朦朧,囈語似的道,斜斜的倚在牆角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木雅說:“胤祀,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添衣、記著吃早飯,你胃不好不許貪涼,不要多喝酒,照顧好孩子們,還有咱們的合歡樹,不許沾花惹草,否則仔細你的耳朵……”
“是,娘子大人,為夫知道了,可是我的小老虎呀,你要去哪裏?”
“去尋常百姓家,去山花爛漫處。我會想你和孩子們的!”
“木雅,你終於肯入我的夢了!”八阿哥喃喃自語。
侍衛們猜拳喝酒,酒一喝多嘴上就沒個把門的了。
大老劉率先開話:“媽拉個巴子,有油水的活兒全被皇帝的大小舅子占了,咱們這些隨聖祖征戰沙場的人反倒被派到這兒幹這昧良心的活兒。”
“可不是嘛!把個皇阿哥廉親王關到小黑屋裏,吃喝拉撒全在一處,整日不見日月,不辨黑白,是個人都得被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