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叔看了兩個女兒、女婿一眼,開口說話了。
今天把你們招來,沒有別的事。昨天下午,我接到小三從北京打來的電話,他說準備買一套房子結婚,如果沒有房子,他那對象就跟別人走了。還說,房子的付款方式是什麼……揭?反正那詞挺拗口。
按揭。大女婿說。
對,對,是按揭。按揭是什麼意思?楚大叔把目光轉向大女婿。
按揭的意思就是讓房子把你按住,然後再一層一層地揭你的皮。二女婿笑著說。
你正經點。二女兒瞪了老公一眼。
不管它是什麼揭,反正小三的意思我明白,就是缺錢。我知道你們也不富裕,但你們就這麼一個弟弟,俗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小三一個人在外麵挺不容易的,能湊就湊點吧!
小三是楚大叔的兒子,也是楚大叔的驕傲。每當一想到當年小三考上重點大學時的情景,楚大叔就很激動。他清楚地記得小三上學的那天,家裏來了很多人,比農村辦喜事還要隆重,連縣長都來了,那是多大的榮耀啊。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楚大叔總是把這件事放在嘴邊“顯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楚大叔在地方上的威信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呢。小三也挺爭氣,大學畢業後留在了北京工作,這著實又讓楚大叔自豪了好一陣子。北京啊,首都呢,多大的城市啊!那可是很多人向往的地方。很多人遇到楚大叔都說,老楚頭,你好福氣啊,養了這麼個有出息的兒子。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要是有小三的一半本事,我當牛做馬也認了!
可是,自豪過後,煩惱接著就來了,兒子到了應該結婚的年齡。
那天,楚大叔接到小三的電話,說想在北京買房子結婚。兒子是楚大叔的心頭肉啊,就是剜肉,也要給兒子買房結婚。楚大叔想。可是家裏該賣的賣了,加上這幾年來做小生意積存下來的存款,還是湊不夠兒子說的那個數,楚大叔這才想到兩個女兒。
看到兩個女兒都不說話,楚大叔有些生氣了。說,連蝸牛都有一個殼,小鳥都有一個窩呢,你們就忍心讓小三打一輩子光棍?
看到父親生氣了,大女兒說,爸,不是我們吝嗇,我們負擔也很重,您外孫明年也要考大學了。這樣吧,我們給小三一萬塊吧,再多也出不起了。
二女兒也說,我們也出一萬吧,我們家的情況爸您是知道的。
楚大叔的目光接著就落在兩個女婿的身上,那意思很明顯,是在征求他們的意見。當然,楚大叔也知道,他這是表達一下尊重的意思而已,都是兩個女兒當家。
實際上,楚大叔的生氣也是裝出來的。兩個女兒家裏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他們家裏都不富裕,甚至可以說是還比較困難。他也實在不忍心給兩個女兒增加負擔啊,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有什麼辦法呢?先把錢湊齊給兒子彙去,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吧。
加上兩個女兒支持的兩萬塊錢,還是夠不著小三說的那個數。
這天中午,就在楚大叔四處籌錢焦頭爛額的時候,小三又打電話來了,小三說北京的房價一天三個樣,晚一天說不定就要漲幾大千呢,懇求楚大叔能不能快點把錢彙過去。
楚大叔抬頭看看天,堆積如山的積雨雲被風吹動著,一會兒卷起來像一個棉花團,一會兒又舒展開來平鋪在天上。要下雨了。
怎麼辦呢?楚大叔急得像要跳牆的狗一樣。一個下午,楚大叔都待在屋裏不出門,甚至話也不說一句,老伴還以為他得了什麼病呢。當風把黑暗一點一點地吹到屋裏來的時候,楚大叔終於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楚大叔含著眼淚把那老屋買了。又過了幾天,他請來幾個鄰居在原來老屋的地基上搭起了一個簡單的大棚。
鄰居中有人問,楚大叔,怎麼舍得把老屋賣了呀。他說,反正小三在北京已經有房子了,不會回來住了,留著也是浪費。以後我們走不動了,就到北京跟小三住高檔房子去……
那神情,那語調,分不清是自豪還是無奈,也分清是真話還是假話。
老頭子,你快來看,以前怎麼沒發現這樹上有一個鳥巢呢?老伴突然叫道。
楚大叔抬頭向樹上望去,還真是呢!他們家門前那棵高大的樹上,在枝葉繁茂的樹梢間,一個鳥巢完好地編織在那裏。這時,一隻鳥媽媽從外麵尋找食物回來了,幾隻雛鳥大概聽到了聲音,都把嘴巴張得大大的伸在巢口,等待著媽媽的食物。
楚大叔看著看著,眼睛濕潤了。
楚大叔想,不管怎麼樣,重要的是小三在北京總算有一個家了,他的心裏就亮堂了許多。他和老伴就算是吃稀飯、住帳篷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