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斜風細雨正霏霏(1 / 2)

合歡病了。

自從那夜和夜奴見麵以後,她就病了。

她清楚的知道,這病是因景仁而起。她曾經以為,這一生,都不會有他的消息。她把他放在內心最深最深的地方,輕易不觸動,就當以前的歲月都死了,這樣會好過許多。可是一個夜奴,又把前塵往事,都帶到她的麵前。她這才覺得,在深宮中的她,是被分裂的,是強顏歡笑的辛苦的生活著。

昨夜,她回來以後,思緒萬千,徹夜難眠,和淚寫了一首李後主的詞: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寫完這首詞,淚水潺潺而下。丟了筆躺在床上,那以前的一幕一幕,燈下的詩書同看,窗前的悄聲細語,簷下的同賞落花,新婚的甜蜜生活,孕中的滿懷憧憬……。還有那生離和死別,讓人肝腸欲斷。這是不思量也會湧上心頭的過去啊!

她哭了一夜,回憶了一夜,第二天,她就病了。這病來得沉重,使她的身子軟綿綿的,連給太後的每日請安都起不了床。

雖如此,她還是覺得生病是一件很好的事。她壓抑了這麼多日子,她的身子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躺倒了,她終於可以不必麵對那所謂的禮儀虛文。她默默的握著那枚石榴佩,那一陣陣幽香襲來,使她的心平靜了許多。在這一刻,她甚至盼望自己死了,隻有死亡,才能讓她入那個安寧快樂的涅槃境界吧。隻有在那兒,才會有無憂無慮吧。

慕容權聽說她病了,一下朝就來不及的趕了過來。

室內靜悄悄的,合歡側身躺著,鮫綃紗靜靜的垂著,時光在這裏,停止了它的腳步,無聲的婉轉的流動。慕容權疾步上前,道:“昨兒個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病了?”

合歡沉默著合上眼睛,並不回答,慕容權焦急的說:“莫不是發著燒?請太醫來了嗎?”

清蓮和綠棠都忙著熬藥,眼前隻有凝煙在。凝煙忙回答:“太醫早上就來過了。”

“喔?太醫怎麼說?”

凝煙還是個孩子,天真坦率,未解人事。太醫的話她知道很不妥,但不知怎麼回答,因此支支吾吾的,不知說什麼好的樣子。

慕容權見了她這個樣子,心裏覺得蹊蹺,便沉下臉,厲聲問道:“太醫怎麼回答,都不知道嗎?可見你們這些下人很不用心,既這麼著,瓊玉宮也容不下你們,打發到慎刑司去,好好的上頓板子,就知道怎麼伺候主子了!”

凝煙年輕,一聽到要送到慎刑司,就立刻沒了主張,驚怕的跪在地上,哀聲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太醫說了,”她低著頭輕輕道:“娘娘是憂傷過度所致。”

“憂傷過度?”慕容權不解的重複了一遍:“合歡憂傷過度?她有什麼傷心的事?難道朕對她不好嗎?昨兒個晚上發生了什麼?”

“昨兒個晚上。”凝煙回稟道:“娘娘出去了一次,回來很不開心,就寫了這些東西。”她指著黃梨木幾案上的那幅字:“奴婢也看不懂娘娘在寫什麼?隻知道娘娘邊寫邊哭。”

“邊寫邊哭?”慕容權疑心大起,快步走到案前,拿起那幅字,定定的看著。

他知道答案了!他是何等聰明的人,也許早就知道答案了。隻是他不承認,他給自己造了一個假象,她現在很快樂,他們很相愛。他相信,隻要自己很努力,就會達到這個目標的。

但是現在的一切讓他看到了不願直視的真相。無論他如何努力,她都是不快樂的,這副詞就是她的心情寫照——朝來寒雨晚來風。宮殿的日子,對於她來說,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慕容權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征服這個女人的心怎麼這麼難?他可以把皇位拿下來,他可以把國家掌握在手心,但是這個女人,這個弱不經風的女人,在她看似順從的外表下,原來有的還是一顆他所不能了解的倔強的悲哀的心。他縱使力拔千鈞,他縱使統帥三軍,但是還是進入不了這個女人的心!

他的鼻息發出重重的喘息,他的眉毛打著深深的結,他的拳頭緊握,這一切讓伺候在身邊的凝煙嚇壞了。她趕緊跑到合歡床前,輕輕的呼喚:“娘娘,您醒醒啊,醒醒啊!”

慕容權已經大步走到合歡的床前,粗暴的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從床上拽起來,圓睜著眼睛,大聲吼道:“你不快活,是不是?”

合歡還未來得及擦去臉上的淚水。她的性格是“皎皎者易汙”的潔白倔強,慕容權以柔情以深深的愛護打動了她,所以她能順從慕容權,做好皇貴妃這個角色。但是現在麵對暴怒的慕容權,蟄伏於她生命中的那股堅強不屈,清高的因子被激發了,她毫不畏懼的迎著他的目光,大聲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