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複的夢(1 / 1)

風高。

月黑。

四野暗淡。

黑暗裏突然有光,是彎月反射在他瞳孔的光。

他在等。

他在等一個命運改變的時刻。

一個可以讓他一下子從一無所有變成坐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的時刻。

他在等煉丹書裏的靈鼠,一隻精通點石成金之術的靈物。

“此靈鼠乃天地靈氣之精華所聚,129600年一現,靈鼠腹部有先天八卦狀紋路,通易(易經)者能揭其肌膚紋理數理之謎,世間金山銀海埋藏之處不卜而曉。”他的大腿因緊張而泌汗,他把那本被汗淋的煉丹書從褲帶裏掏出放在一邊。

捕鼠器已鋪在懸崖上的山洞口,從早上開始他花了整整一天調試捕鼠器的靈敏,直到黃昏他才心滿意足地在捕鼠器上鋪一層淺淺的泥沙。

現在哪怕一片樹葉掉在泥沙上也會觸動機關瞬間被關在鐵籠裏。

從午後起他一動不動蹲在炎熱的草堆裏等待靈鼠的出現。

自上古至今,千萬佛者道人、儒家易士遠離塵世喧鬧結廬山中靜心修身煉丹,而能於三尺肉身腐臭前悟道化仙、了悟靈鼠點石成金之道的僅寥寥數人。

而專為修煉點石成金之術而修佛煉道一生專捕靈鼠的人,自古至今竟無一人能了悟靈鼠點石成金之道,千萬人至死未見靈鼠一眼,連做夢也沒夢見,終日乾乾一無所獲,死後留下的煉丹書在後人眼裏如天書無人知曉。

甚至敢言盜取天地之精華奪天地造化之功煉不老身的道家也因世事變遷而喧嘩俗世裏變得悄聲隱跡。

修佛悟道似乎已變得遙遠而不切實際:財源滾滾的富紳因聽到修道必須拋妻棄財淡泊名利而放棄,窮人一日為三餐終生勞碌,連靜心打坐的心也沒有,久而久之,靈鼠的傳說、修煉不老之身、點石成金之術對已沉迷於三維世界裏的世人而言,已變成迂腐迷信的代言,修道信佛似乎被視為迂腐貧困潦倒或走投無路的人才會選擇的逃避命運淒風苦雨的避風港。

命運之神似乎從未對修道之人伸出指引之手指點修道迷津,但這一次,命運之神卻撞上他,並告訴他靈鼠會出現的地方:他連續幾天做同一個夢,夢中靈鼠會在今夜醜時出現在前麵懸崖山洞。

“靈鼠通身銀光,捕之,通易經,天地化生之寶藏埋藏處便可知。”他又在心裏念起那句煉丹書裏的話。

有風,漫山蒿草沙沙作響,他打個冷顫。

醜時已近,他的心繃緊,目不轉睛盯緊山洞口,盡量壓低呼吸。

風聲止住,萬籟寂靜,山澗裏貓頭鷹叫聲飄渺悠長。

“貓頭鷹暗夜視物如白晝,定是見鼠類獵物而叫。”他手心滿是汗,他甚至感覺抓緊捕鼠器機關的手掌血脈洶湧搏動。

突然一聲微響,他呼吸近乎停頓,全身細胞縮到右手掌。

山洞裏傳來沙沙聲。

這聲音他熟悉,是老鼠爬過草堆的聲音。

靈鼠?

煉丹書中的靈鼠真實存在!

他心幾乎跳出胸腔,摒住呼吸,捏緊手裏的繩子。

他苦等的那一刻終於來臨!

光,銀白刺眼的光,白光一閃而過,像閃電鬼魅般消失在山頂。

他全身血液往上湧,手一緊,捕鼠器的機關彈開,鐵籠的兩道門已關,他朝洞口撲去。

手電筒白光下,捕鼠器裏除一片樹葉別無一物。

他滿心失落,扭頭看月下四野寂靜。

滿目蒿草,彎月照蒼茫四野,哪裏還有靈鼠影蹤?

他抬頭望透過茫林的月光,一生長歎,丟下手裏的繩子。

暗夜寂靜,流螢數點,他走下山。

“也許那道白光隻不過是流螢的光,我也隻不過是窮瘋了發橫財夢的小混混。”他喃喃自語。

但想起流螢的光是淺綠色帶暖黃色的光,而他看到的卻實實在在是一道耀眼白光閃電般山洞裏撲出消失在山頂。

那本老書寫有老人閑聊,說某夜醜時見隻通身發光的白鼠爬進玉米地邊的泥洞,身邊人想起靈物傳說設壇燒香拜神挖洞,六天六夜後挖到鼠洞盡頭,看到無邊無際山洞盡是黑乎乎的黑炭,巫師說黑炭本是金山銀海,因吉時已過變成黑炭,惹得本已安等年老終去的老人看眼前滿目黑炭忍不住咿咿呀呀感歎一生與財富擦肩而過清貧一生,變得瘋瘋癲癲最後一命歸西。

“哪怕傳言是真,靈鼠速快如閃電,要捕捉純屬癡人發夢,古書裏那笨蛋見靈鼠入洞卻不知是寶,最後在那張破床上懊悔而瘋癲一命歸西,十幾萬年後靈鼠重現我已成灰,我還是老老實實陪父親耕田種地罷了,再這麼胡思亂想我會變得和書上的老人一樣不瘋癲也變成呆瓜。”他自語,絕望地長嘯一聲,丟下那本破書,黑暗裏摸下山。

山腳密林的草叢有身披蓑衣匍匐在地等待靈鼠出現的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