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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手牽著手走在一起。天空又開始下起大雨,世界變得一片朦朧,就像沒有寫景的不完美的故事。
所以,我們隻能互相挨著肩往前走。嘩啦啦的雨聲自然會蓋過談話的聲音,我們不發一語地一直往前走。
那是一種像在天空翱翔、有些不安但又令人興奮的感覺。
“……這裏嗎?”
不久,我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即將結束,我所熟悉的住宅——從雨滴的縫細間隱約浮現出輪廓。眺望它灰暗的外觀,不知何故,我覺得有些沮喪,但已經走到這裏了也不能折回去。我點點頭,說:
對。
“好大的房子啊!”
她說得沒錯。
不過,我聽了也沒多高興。
房子的大小,隻要有能讓我容身的最小空間即可。就像被雨水隔出來的隻有我們兩人的空間一樣,優雅的世界即使僅有彈丸之地也足夠了。
請進。
我隨便打開俗氣的鎖,挽著旅人的手走進家門。我的肩膀直打哆嗦,喉嚨幹渴,好像在害怕什麼。
盡管如此,我也無法放開她的手。
“……真央?”
旅人大概是發現我很害怕,所以偏著頭問。
我發覺——自己在心裏跟她說:
旅人,歡迎你來到我的世界。
不管你看到什麼,請你不要討厭我。
※ ※ ※
事到如今我才想,這時必須邀她到家裏來。
到目前為止,我家真的是“永無島”。
如果能一直待在沒有人看得見、觸摸不到的模糊世界就好了。
※ ※ ※
我們被淋成落湯雞,雨水不斷地從大腿和指尖滴下來。製服吸收了水分,變得很重,布料緊貼著身體,很不舒服。
我去拿毛巾——我跟一直站在玄關的旅人這樣說,心想或許去泡個熱水澡比較好。感覺已經冷到骨子裏去了。
從木造牆壁那邊傳來有些遙遠的雨聲。
很不可思議地,自己在家時常感覺像是奇異地被排除在外、五感遲鈍那種毛骨悚然的氣氛不見了。
布滿塵埃的窗框、嘎嘎作響的走廊、一閃一閃的日光燈,我的家——竟然是這麼汙穢的地方?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不到這麼細微的破綻?
好像有人在家。
是哥哥還是父親?現在那股妖氣不知何故遠離了。
我到更衣室拿了一條剛洗好的毛巾,經過走廊準備回到旅人那兒去。不知怎地,我心裏很急,越走越快。覺得自己想大叫,而且肚子很不舒服。
這裏明明是我的家,為什麼感覺好像另一個世界。
不——現在它好像被重新繪成不同的世界。
“謝謝……怎麼了?”
旅人接過毛巾擦拭身體,一臉訝異地問。
嗯,我伯她那種表情,無力地搖搖頭,說:
沒什麼。
我也擦掉自己身上的水,打開走廊的燈,向她招手,說:
請進。
當然隻用毛巾擦拭沒多大用處,還是擦不乾。我對著沒拿書本就好像失去平衡的旅人微微一笑,告訴她可以安心地待在這裏等衣服幹。
“有怪味道。”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有些疑惑地說。
什麼?我正要到自己的房間準備衣服,聽到她的話,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但她一語不發地望著另一個方向,並沒有回答我。
不知何故,我的心很痛。
我吞了口唾沫,逃跑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 ※ ※
當時我沒有注意任何事,隻是一味地逃避。
其實我內心全都明白,所以才會邀旅人到我家吧!
我在追求什麼?希望什麼?想要從哪裏獲得幫助?
我不知道——不過,打從我邀她踏進自己的世界那一刻起,我們那些微不足道的故事讓我覺醒過來。
虛構變成現實。
故事——變成真實,我清醒過來。
那是一個大到足夠讓我那無聊的謊言結束的衝擊。
※ ※ ※
咦?
我從自己房間的衣櫥選了件適當的衣服回到走廊時,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光景:旅人麵無表情地呆站著。她臉色蒼白,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好像幽靈。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顯露出她的恐懼。
旅人?
“——”
我叫了她一聲,旅人的反應就像野獸,嚇得伸直了背,瞪大眼睛看著我。
你怎麼了?
我走近問。並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我立刻明白了。旅人的前麵,有個房間的隔扇開著。雖然隨便窺探別人的房間很不禮貌,但我走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她要待在哪裏,所以自已也不對。
想著想著,我突然發現一件事,不禁瞪大了眼睛。
這個房間是——
“真、真央!”
旅人的聲音都啞了。
……怎麼了?
為了讓她安心,我笑了笑,然後摸著肚子,感到一股無法言喻的不安。好痛。有如被刀刺了一下——痛死了。
我站在旅人旁邊,望著她不小心打開的房門。裏麵很暗——整個房間都被塗成黑色,十分駭人。
“對不起。因為我聞到一股怪味道,以為是什麼——可是,啊!”
旅人搖搖頭,瞠目結舌地望著我。
“這、這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真央,這是什麼?”
這是——
旅人很少會這麼慌亂。我覺得有些困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捂著臉說:
我母親。
“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