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1)(1 / 3)

東方的時間觀念是循環的,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連曆史觀也是如此,不是以自然春秋代序為藍本,便是以生死輪回為依歸,要麼,則以倫理為圓心,往複返轉,周而複始。儒、

佛、道三家概莫能外,這也深深地滲入到整個文化觀念上。古都修複與拓展,也同樣體現了這樣的時間觀,不是整舊如舊,認為古跡是不可以再造的,而是整舊如新,以此標榜新的朝代重新開始。由此,眾多的古老的建築技藝傳統大都成了絕響,連彩繪、膠漆、顏料、木刻等均已失傳。後人以不斷的更新為自豪,以隨時可以替換的非恒久性材料取代本可以永久存留的古跡。幾番“修複”,真品也就成了贗品,古都也同樣成為了贗城——到時候,你就再也找不到當年的古物,連每一片磚瓦都是不久前修複時才燒煉的。

當人們高奏“現代化進行曲”之際,作為一位建築學者,我卻在古都感到一種植根於曆史深土中的恐懼,有那麼一天,我們這個有著悠久的古代文明的民族,是否也就隻剩下“贗人”了?!一個空有“現代化”外殼而失去炎黃之魂的中國人?!

包括我本人在內。

——這是一位享譽海內外的建築大師,卞司成,胡亂在他的筆記本上寫下的一段話。

不過,當人們發現他這個筆記本時,正好他在這段話中不幸而言中,他也成了“贗人”,一個植物人了。

因此,大可把這一段話視為瘋話,勿須尋根究底問個明白好了。

據說他是作了一個令中外同行側目的城市規劃的《千年之約》的建築設計之後寫下這一話的。而設計與這番自白又恰恰成了鮮明的對照——天才的設計與瘋狂的囈語怎麼可以共存於一個軀殼之內?!

沒有人能作出解釋。

所謂囈語譫言,那當是邏輯的混亂,因果的顛倒,卻還自有另一種邏輯,另一個因果可循。

而時空的倒錯,不僅僅是大時空的倒錯,甚至局部的小時空的倒錯,卻是有另一個時空的存在麼?

譬如夢,譬如如今電腦中的虛擬空間——不,不,科學家早已論證過,這個虛擬空間卻又是實實在在的,具有法律上的實證意義,猶如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樣一個空間,當可誅心而論矣。

我們主人公這番譫語,當是怎樣倒錯的時空中發出呢?

當然卞司成自己是解釋不了的。

包括他後腦勺是否會長出一條長長的辮子也渾然不覺。

也許,如今的古裝戲太多,尤其是清廷的戲太多,康熙剛演完,雍正正熱播,乾隆皇帝又將要粉墨登場,都應接不暇了。一不小心,自己也就回到了“康乾盛世”,當一回“盛世” 之民,自然是三生有幸!

三生,三輩子之前麼?也許不止,這可足足有200年呢,康熙要“再活五百年”,一輩子三百年,這兩百年三輩子,就算不了什麼奇跡了,那就三生有幸好了。

我們的主人公也就遭遇到先人了。20世紀同18世紀相遇。

先人自是十三行中的人,誰要你是十三行人的後裔呢。這是一種“天賦身份”,你後世怎麼也擺脫不了的。

那時候,你的先人可真是風光呀!

雖說是商人,日與百工交處,身隱市廛,仍不失儒雅,一筆書法,也好生了得,飽蘸墨汁,一揮而就,一首《子陵台》便滿紙煙雲。

子陵台

雲移碧樹走灘聲。

台峙中流獨釣名。

五夜星辰疑太史。

一竿煙水老先生。

蘆花兩岸浮孤月。

錦秀高峰逼太清。

漢代隻今成底事。

滔滔千載故人情。

這草書,當是筆走龍蛇,瀟灑自如。

主人公看畢,卻抽了一口冷氣: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念念不忘“漢代”。

——噓,小聲點,這可是我爺爺當年留下的。

這位十三行中人立時把宣紙揉成了一團,扔進紙簍裏。

而後,回過頭,看住了我們這位主人公卞司成。

於是,有了下邊一番對話。

你是誰?

我是你的後世。

幾代了?

三代。五代?後人不續族譜了,說不清。

你這身打扮,說怎麼也不像我家後人。

別看打扮。

人看衣裝佛看金裝。

金裝的才靈?

這個自在情理之中。

也許是商人的情理吧。

這麼說,你不是我家後人,後人豈有不經商之理。

君子之降,五世而斬,況商人乎?富不過三代。

傳到我,已不止三代了,再一個三代,也不會敗的。

你不想知道你的後世?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怎能冒充我的後世呢?

我說了,別看衣裝,看長相,這是有遺傳基因的。

什麼一傳即因?亂七八糟。

這你不懂,沒法向你解釋,講白的吧,我這招風大耳,像不像?

有一點,兩耳垂肩,福氣。

這長長的人中?

差不離,我們家都很長壽。

還有,這鼻梁骨,當中有點隆起。

這也是......你把我賴上了?

這是科學,噢,你也不懂,反正,血脈所係,變不了的。

那我就認了你這個後人吧。

我不會經商,我的父親、祖父,也沒經過商,我們這個家族,早幾代已經沒了經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