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開動,老人們向新萍依依不舍地揮手告別。我從車子的觀後鏡裏看到,新萍的身旁已聚了幾個早到的學生——孩子們給她撐起了一把黑色的雨傘。
車子越行越遠,觀後鏡中新萍在雨傘下被孩子們簇擁的身影漸離漸遠。隱約之間,這竟成了一幅定格在我心中的最後的畫麵。
車子在雨中潑剌潑剌地越來越快,房屋和樹木遠遠地在這迷濛的雨色中變得點點滴滴時,我的心依舊沉重無比地停留在那裏,停留在那個畫麵中。
而後,每每想到新萍,想到這次的鄉下之行,最先跳出來的印象竟也是那樣的畫麵。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會是那樣的一幅畫麵,在最後最終鎖定了我全部的心思?為什麼會是那樣的一幅畫麵,一直占據我的印象和記憶的有限的內存?是因為那畫麵過於淒美、過於超凡脫俗?是因為那其間有著我的愛人的身影?還是因為其背景是我們那匆匆地聚又匆匆地散的愛情?而那隻不過是一個瞬間,隻不過是一個瞬間裏的一個畫麵而已呀。
可就是這個瞬間和這個瞬間裏的畫麵,對我,卻有了永恒的外延——也許,隻有瞬間才是永恒的,而時間隻是相對的。
時間是相對的,瞬間即是永恒。
我們千裏迢迢地趕去,又默不作聲地返回。返回時,城市這個無數生命糾結的集合體,似乎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依舊的繁華、喧鬧,依舊的尋歡作樂、紛繁複雜。城市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或者察覺到我們的離去和返回。
我們的離去和返回,對於城市而言,甚至連個冒出水麵的氣泡都不算。可我們又算是這城市裏的什麼呢?或許真的什麼都不是——我們都隻是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小角色、小人物罷了,甚至連個小角色或小人物都不是,或許真的隻是幾條生命,隻是幾個比比皆是的俗物罷了。
可即便再不起眼的生命和凡夫俗物,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和可能留下的痕跡呀!
這一去一返,用去了三天的時間。三天的時間,對於任何一個有著長達幾十年的生命曆程的個人而言,簡直可以忽略不記——我們的生活和人生裏,有著太多太多無關緊要的三天。
可對我,卻要緊厚重得甚至超過了此前的二十多年——因為那其中不僅有新萍的影子,不僅有著我們愛情的成分,還有著我對生命的意義的重新思考,有著我對我們青春價值的再次掂量。
如此說來,真是不虛此行呀!我們真的都該主動出去走走,出去看看——出去走走,出去看看,你就會覺得,眼前的世界和身邊的生活,完全不是你先前想象和認為的那樣。就好比霧,自以為消滅了山峰,其實卻點綴了山峰。
或許,也隻有在那時,我們才能真正空前真實地看到我們自己精神世界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