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萍坐進車裏、坐在我身旁時,那心滿意足、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好像突然得到了全世界。她一邊不無新奇地玩弄車裏的飾物,一邊不厭其煩地詢問我關於車子的各種情況。
到達鎮招待所時,我們的失望比先前或許都還要重。可這一次,大家都沒有再抱怨什麼。因為我們都已深有體會地明白,這裏的貧窮和落後,畢竟不是新萍的錯。
新萍將我們四人的身份證交給齒落舌鈍的房管員,他不緊不慢地摘下掛在眼前的厚厚的鏡片,對照著身份證擠眉弄眼地將我們一一瞧了又瞧,那神情就好像是在審查潛入我方的特務。我看著他那認真專注的神情,不覺想笑——看來,真是人的噱頭,才讓我們的生活和這個世界充滿了不盡的樂趣和可愛。
在房管員一瘸一拐的帶領下,走進房間時,滿眼破落陳列,千瘡百孔,簡直慘不忍睹。那撲鼻而來的濃濃的黴味,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可為了新萍,我們別無選擇,隻有借宿兩晚。
我不禁想,新萍不是說,即便市領導下來視察也下榻這裏?那麼,他們下榻於此怎住得心安理得呢?住下視察之後,他們就沒想過為這裏做點什麼嗎?哦,對了,他們肯定還是為這裏做了一些事情——安排城裏的年輕老師來此支教。
大家悶不作聲地安頓下來後,我們在新萍的帶領下,在鎮上一家叫做“中華飯店”的餐館簡單地吃了點東西,填充了一下饑腸轆轆的肚子。
吃完晚飯,三位老人借說要回去休息便返回了招待所——我知道,這是老人們有意留時間和空間給我們。
我和新萍這才單獨坐進了車裏。一時,我們兩人之間的氣氛溫柔而甜蜜、暖和而充實,我們的愛似乎一下子就變得觸手可得。我們那麼多時日裏的相思和懷念,突然都化蛹為蝶似的,輕輕縈繞在了彼此的眼前身後。
這一刻,我們都默不作聲,彼此間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們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看著彼此,靜靜地互相打量著彼此,靜靜地享受著這相見獨處的一刻,生怕一出聲就突然地失去了彼此。
這一刻,我們都深深地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滿意和滿足。我們的滿意和滿足,在我們的對視和默不作聲裏,不斷地膨脹擴大,直至將身邊和周圍的一切都拋在一邊,直至將全世界都忘掉。
這一刻,我們的心前所未有地重疊在了一起,就像太陽和月亮重疊在一起一樣。當太陽和月亮重疊在一起的時候,叫做月全食。那麼,這一刻,便是我和新萍的愛情的月全食。
這一刻,我們的眼裏都滿含著淚水,可這淚水好像又不是淚水,這馬上就要流出來的東西,好像就是我們的過去;是我們的昨夜星辰;是我們先前的離愁別恨;是我們從前的喜怒笑罵;是我們過去的唏噓感歎;是我們已經遠去了的豆蔻年華;是我們分離開來的這些日子裏的相思和掛念。
我們的手不自覺的、緊緊的握在了一起,都從中感受到了彼此的真誠和力量。我們一時都深信:這份真誠和力量,足以支撐我們走完我們的整個人生。
記得有首老歌,叫做相見不如懷念。但此時此刻,對於我和新萍,相見甚過懷念——相見不如懷念,那是對於愛情的哀怨和絕望;而我們的愛情裏,沒有這樣的情愫。現在,此時此刻,我們的愛情,全是歡樂和希望,是美好和期望……在新萍的指領下,我們將車子駛到離鎮子不遠的一條大河的岸邊。
車子剛停下,我們便情難自禁地隔著位子猛烈地擁吻了起來。熱吻如同暴風驟雨,我們狠狠重重地舐著彼此的嘴唇和舌頭,一回又一回地將彼此嘴裏的口水吞下。短暫地分開後,又更激烈地吻合在一起,直到都感覺到了疼痛,感覺到了口幹舌燥、筋疲力盡和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