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清晨,幹淨而清爽,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仿佛那雨連同我們內心的塵埃一並帶走了。
天空的鴿群在自由盤旋,時高時低,時遠時近。樓角的歪脖子梧桐樹下,墜落了一大堆發黃的枯葉;樹梢的綠葉上殘留的雨珠,在陽光下如魚鱗一般閃閃發光。樹前的廣場上,幾個頑皮的孩子,互相追逐著,嬉戲打鬧,叫人忘懷。
看著他們,我禁不住想起了自己童年的快樂與美好。記憶的碎片裏,好像也有這樣你追我趕的場景。現如今,我貌似長大成人,可總覺得,自己始終像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年少無知得無法像個男人一樣勇敢地頂起一片天。
昨晚與魏欣的短暫接觸,再次深深刺痛了我的神經末梢。他用無言的事實,徹徹底底洗滌了我那困頓的大腦。我想,我是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我他媽也得使把勁,找回應該屬於自己的那一切:身份、地位、財富——一個男人,一個在城市裏生活著的男人,沒有這些東西作為標簽,是不能適應今天現實生活的主流的。而今天城市生活的主流又是些什麼呢?是財富?是地位?是身份?
我尋思自己從前一直都討厭有錢人,一直都反感應付場麵上的人和事。說白了,都是因為自己沒錢沒身份沒地位。一個人越在意的地方,也就是越令他自卑的地方。而伴隨著自卑的,必然是自哀和自戀,極度的自哀和自戀,又會讓人喪失冷靜了解外部世界的耐心。
而如今,現在,我又能從哪裏開始呢?是從嘉和園林公司?從眼下的銷售工作?從市體育中心的綠化項目?……我一時陷入迷茫,隻覺雲煙深處水茫茫;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分明是一隻迷失在城市森林裏的小鹿,彷徨而不知所措。
——這便是我和爸爸一大早出門,給新萍爸買禮物前的全部想法。
可到了商場,麵對琳琅滿目的商品,我和爸爸卻全都沒了主意,一時真不知該買些什麼好。也就是在那時,我終於完完全全地意識到:鈔票對於現實生活的重要。
正在躊躇,新萍打來了電話。電話一通,她便柔情似水,甜甜地問道:“我親愛的小懶蟲,起床了沒?今天要記著早點過來喲!”
“記著呢!這不,正準備著了,馬上就過去……今天家裏的客人多麼?”說這話時,我依稀記得往年的這一天,新萍家總是人滿為患: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的,還有新萍爸爸的同事、學生,簡直眩暈。
“嘻嘻,沒有,今年爸爸生日的消息沒有外傳,就我們兩家人。”
我不覺激靈一下打了一個冷戰,隻覺壓力四麵楚歌地朝我湧來,嘴裏囁嚅道:“什麼?就我們兩家人,為什麼呀?”心裏就像長滿荒草一般,雜亂無章。
“應該是有話跟你談吧。不過,沒關係,你放心好啦,我不早上了你的賊船嗎?嘻嘻……我們是戰略同盟,目標一致對外……好了,不說了,我媽過來了,呆會兒見”!掛斷前獻了一個清脆的飛吻給我。
新萍的飛吻,我無心應接,心裏卻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到底會談些什麼呢?不會是我跟新萍的婚事吧?慘啦慘啦,那今天的見麵儀式,不擺明了就是一場鴻門宴?我不寒而栗,心驚膽戰。
禮物挑定,心懷忐忑地來到新萍家門前,我真有種抽身想逃的念頭。
爸爸摁響門鈴,我覺得分明是摁在了我的心上。那叮咚叮咚的門鈴聲對我來說,簡直是種折磨。緊張和壓抑的感覺,就像兩隻瘋狂的小狗,追著屁股直往我最致命的地方咬。厚重而結實的房門隨著鈴聲打開,我甚至看到那兩隻小狗狗急跳牆地躍起身撲向了我的臉……“歡迎,歡迎,叔叔、宏偉,快請進!”門終究是開了,是新萍。眼前的新萍特意將頭發高高紮起,穿件緊身T恤配著熱褲,顯得分外妖嬈可人。
嗯嗯。我鎮定了不少,年輕的身體不覺酥酥癢癢的。
新萍爸滿麵堆笑迎了出來,握著爸爸的手,笑道:“哎呀,老夥計,好久不見,精神頭越來越好了,歡迎,歡迎!”
幾乎與此同時,新萍媽也興衝衝地跟出來,腰係圍裙,手拿鍋鏟,笑容可掬:“小偉,快過來,讓阿姨好好瞧瞧……有些日子沒過來了,最近工作很忙吧?”
我賠著僵硬的笑臉,一時緊張得差點擺幾個pose給老人家看。幸虧新萍救駕及時,她接過我手上的禮物,朝她的父母埋怨道:“爸、媽,快讓客人進屋啊……你們的熱情太嚇人了!”